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六十九章:皇不在殿

    寧長久捂著自己的胸口,用隱息術匿著氣息,遠離了原本的路線,向著一片堪輿圖上深山老林的方向行進而去。

    他幾乎確定這場截殺來自洛書樓,他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但是這一劍的威力讓他感到後怕,以現在的身體狀況,他不認為自己可以逃掉第二次……

    當然,鎮仙之劍何其珍貴,也不會在一個紫庭境修道者的身上用兩次。

    在長時間的遁逃之後,高大的、連綿的樹冠出現在了前方。

    寧長久再次停下了腳步。

    他望向了一塊巨石的方向。

    瞳孔駭然一縮。

    先前還光禿禿的石頭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帶劍而立的男子。

    “褚先生?”寧長久認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先前龍母宴的魁首之一。

    褚先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手中的古猿巨劍沒有鞘,鋒芒自露。

    “你是洛書樓的人?”寧長久問道。

    褚先生看著這個披頭散髮,還帶著淡淡的火焰之息的少年,嘆了口氣。

    在半柱香的時間內,他開啟了追仙陣,帶上了古猿劍,相隔千里,轉瞬追來,看似瀟灑,代價卻是很大。

    “寧公子,先前海國宴時曾有一面之緣,你那位道侶還敗了赫赫有名的柳合,你們這神仙眷侶令多少人神往……”褚先生的笑容帶著淡淡的譏諷:“我雖不知道你是怎麼逃過鎮仙之劍的,但想來你的手段只夠一個人出逃,呵,大難臨頭各自飛,所謂神仙眷侶不過如此啊。”

    寧長久立在烏青色的山道上,獨自一人,看著很是落寞。

    黑色的煙氣騰在他的臉龐上,將他慘白的臉色照得淒涼,那雙清澈的眼眸也那麼空洞,似是落不進一滴雨。

    褚先生感受著他的情態,心情終於好了些。

    他笑了起來:“現在裝什麼悔恨呢?先前生死一線之際,你已經選擇了自己逃命,這是你心裡的鬼……在死亡之前還能看一眼自己的本心,你應該知足才對了。”

    “你們動的手?”寧長久抬起頭,咬牙切齒道。

    褚先生道:“明知故問……先前你心中的鬼是自私,此刻便是懦弱了。”

    寧長久垂下眼睛,他看上去很是虛弱。

    大難不死之後,孑然一身,沒有後福。

    寧長久插翅難逃。

    褚先生盯著他,在寧長久心緒最消沉之際,褚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怪石上。

    周圍參天大樹盡數炸開。

    劍帶著重重黑夜壓來。

    寧長久抬起頭時,一頭巨大的猿猴佔據了他的視線。

    那是古猿劍的劍妖。

    古猿掄著巨大的拳頭向著寧長久砸落。

    轟隆!

    整座峽谷都開始震盪。

    褚先生設下了重重的黑夜禁制將寧長久攝入其中,禁制之中劍的領域同時展開。

    這個領域只有四方,上面則被巨猿龐大的身軀佔據了。

    寧長久的身影愈發孤獨。

    “為什麼要殺我?”寧長久在飛濺的碎石中避開了身子,同時持劍一躍,斬向了褚先生。

    褚先生的身影幽靈般閃現,與他對空而擊,劍刃與劍刃猛地碰擊,火光生滅,照亮了寧長久滿是仇恨的瞳孔。

    若是可以,褚先生想要再多欣賞一會兒這雙瞳孔,從中彌補出鎮仙之劍落空的遺憾。

    褚先生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妻子與女兒死去,你孤獨一人,與其苟活於世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寧長久被他一劍震得不停後退,後背猛地撞上了刀子似的山石,劍域像是一個個帶刀而立的無常,向著中間飛速地收攏。

    褚先生的身影無跡可尋,他幾乎是瞬移而來的。

    鋪開的黑夜遮蔽了這片山谷的黃昏。

    黑夜中似是懸掛著無數嗜血的蝙蝠,而每一隻都有可能是他。

    寧長久無暇多想,憑藉著直覺斬出了一道劍。

    雪亮的弧光才一亮起,便被黑暗轉瞬吞沒。

    褚先生的劍與古猿劍妖的拳頭壓迫而來。

    這並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在短兵相接之後,寧長久所有施展出來的劍招都被褚先生盡數抓死,褚先生追擊的鋒芒咬住了他招式最脆弱的點,撞出縫隙之後直逼要害,不給絲毫喘息機會。

    古猿的拳頭更像是開山的巨錘,將他的護體靈力一記記地撞碎,寧長久疲於抵擋,招架已是用盡全力,根本沒有反擊的餘地。

    僅僅三十餘招,寧長久的劍便被震斷,胸口也捱了古猿的一記重擊,肋骨斷裂聲炸起,古猿的拳頭將他的身影襯得渺小,他身影像是一個投擲出的鐵球,連撞了數個巨石才停了下來。

    後背鮮血淋漓。

    “僅此而已?”褚先生看著深深陷入牆體,口吐鮮血,疲於應付劍域攻擊的少年,有些失望。

    他原本以為棋道魁首應是佈局很深,有許多應變和出乎意料的手段,但如今看來,這個少年不僅虛偽,一身修為也只能算是平平無奇。

    或許是逃出鎮仙之劍費了他太多力氣吧……

    原本還指望著利用這場戰鬥加深對於天地的感悟,一舉邁入五道……到時候他便可以獲得一部分永夜的權柄,然後入主洛書第六樓,成為洛書樓的第四位五道境大修士。

    如今看來是無望了……

    那就儘快了結吧。

    古猿的長嘯聲震動山谷。

    褚先生立在原地,人,劍,猿,三者共同被黑夜吞沒,於此時此刻凝為一體。

    他晉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態。

    肅殺之意與此同時鋪開,這片黑夜領域的顏色更加深了幾分。

    那幾乎是絕對的漆黑,沒有任何的光可以撕開。

    褚先生的劍域鎖住了寧長久的所在。

    “龍母娘娘出賣了你,她將你與亡妻的提問都告知了我,唉,你萬不該詢問有關於洛書樓神明的問題,這是唯一的底線和禁忌。”褚先生打算讓他死得明白一些。

    黑暗包裹著他的身體,古猿巨劍潛藏於黑夜,刺向了寧長久的所在。

    這是他的全力一擊。

    他內心雖輕視這個少年,但在真正出劍之時絕不會託大,這也是每一個能走到高處的修行者必備的素養。

    死神地劍鋒刺入了他的血肉,永恆的黑夜將要賜他以長眠。

    寧長久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著他。

    褚先生覺得有些奇怪……這等黑暗中,他不應該看到對方的眼睛的……

    但他看到了,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那是一對發著金光的瞳孔。

    居然有光芒撕破了黑暗!

    巨猿的拳頭也未落下,一個金色的、高大的殘甲巨像對著上空砸出了拳頭,撼住了古猿劍妖的巨拳。

    這個姿勢宛若古龍升空。

    褚先生察覺到了一絲危險,但他沒有選擇後退,因為只要將劍徹底洞穿他的心臟,那麼人死之後一了百了,他哪怕再多的手段也無濟於事。

    寧長久赤著雙手,硬生生抓住了這柄劍。

    古猿劍艱難前推,距離他的心膜只有微毫距離。

    但也是此刻,黑暗中像是有多出了一個人,隨著那個人的突兀出現,一道森寒的劍意在黑暗中亮起。

    這明明是一道劍,卻更似無意而過的流雲。

    死亡飛速逼近,他心中卻生不出危險的徵兆。

    這種矛盾的感覺將他的心靈和肉身拋向了兩個不同的維度,拉扯出了距離。

    褚先生連忙固守本心 ,強制自己抹去這種落差感。

    他想要抽劍而逃,但寧長久死死地鉗住了劍。

    他只得棄劍。

    但也晚了。

    金色的光伴隨著白色的劍一同亮起,將他紫庭境巔峰的黑夜領域撕開了口子。

    死亡來臨的瞬間,褚先生見到了他此生最害怕的生物。

    這種生物本該只出現在神話裡的……

    那是一隻三足金烏。

    哪怕是真正的永夜也只是它的食物,這點黑色的領域怎麼可能囚禁得了它?

    黑夜死去。

    劍精準地刺入了他的咽喉裡。

    他也死去。

    他渙散的瞳孔中映出了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

    這是在他認知裡本該死去的陸嫁嫁。

    陸嫁嫁單手持劍,劍招動作奇詭,漆黑髮亮的秀髮在風中如狂鴉之舞。

    她握著劍,手臂轉動,削去了褚先生的頭顱。

    脖頸處鮮血泉湧,褚先生直愣愣地倒在地上,金烏撲上,將他想要逃逸的魂魄咬住,灼燒殆盡。

    寧長久倒在碎石堆裡,他無力地喘著氣,將那柄刺入胸口的古猿劍拔出,再利用時間的權柄加速傷口的復原。

    陸嫁嫁回過身,她俯下身子,輕輕地將寧長久從亂石堆中抱出。

    “以後不要這般冒險了。”陸嫁嫁將他身子擺正,雙手按住他的背心,替他療傷。

    邱月坐在地上,她恐懼地看著褚先生的屍體,驚憂道:“娘……孃親,他是誰啊,我們剛是在哪裡啊,那個地方空空的,好嚇人啊……”

    寧長久看了她一眼。

    金烏飛回了自己的體內。

    先前,鎮仙之劍落下之際,寧長久攔在了陸嫁嫁的面前,他展開時間領域,將其摧發到極致,強行放慢了災難的到來,但陸嫁嫁也在時間領域波及範圍內,動作變得緩慢。

    他展開了金烏,將陸嫁嫁納入殘破的十目國裡,隨後,他藉著時間領域飛速逃離了爆炸的中心。

    他原本是不想帶上邱月的,奈何她緊緊拉著陸嫁嫁的手……寧長久無暇多想,只能將她順手也救了出去。

    而先前褚先生的到來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所幸他也做了準備。

    他狀態很差,哪怕與陸嫁嫁聯手也很難殺勝過紫庭境巔峰的高手,最重要的是,捧劍者隨時可能追來,他們除非可以瞬殺褚先生,否則必死無疑。

    所幸寧長久的金烏對於他的黑夜天然剋制,陸嫁嫁的天諭之劍也已爐火純青。

    褚先生這樣一等一的高手,便如此飲恨而亡。

    寧長久微笑道:“夫君這一招金烏藏嬌,威力如何?”

    他傷口癒合,血也已基本止住。

    陸嫁嫁憐惜地擁著他,聽他這般說,也笑了起來,問道:“你這招這般熟練,用過很多次了麼?”

    寧長久假裝掰起了手指。

    陸嫁嫁黛眉稍豎,掐了掐他的手臂,寧長久佯作劇痛,笑著求饒了起來。

    邱月坐在一旁看著他們,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稍縱即逝地掠過了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