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四十八章:幽冥

    陸嫁嫁離開之前,在破碎的環瀑山上遙望四峰,看了最後一場雪。

    她披著雪白的大氅立在飄舞的絨花裡,凝風雪為劍,如初初學劍的少女,將諭劍天宗上半卷所有的劍招按照順序一板一眼地使了一遍。

    劍上沒有靈氣,也沒有切風斬雪的劍光亮起,但女子窈窕而舞的身影卻是仙意渺渺,好似要隨時乘風而去。

    寧長久立在她的身後,安靜地看著那如舞的劍姿,劍招高亢處似大雪激舞,低徊處似冰泉幽咽。

    “嫁嫁已然人劍合一了。”寧長久由衷嘆道。

    陸嫁嫁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猛地轉身,雪劍刺向了寧長久的咽喉。

    寧長久不躲不避。

    劍尖在他身前停下,恰接住一點梅花。

    梅花將劍身壓散,使其重新化雪而散。

    陸嫁嫁拍了拍掌心的雪,問道:“你就不怕我一劍刺死你個負心漢?”

    寧長久溫和道:“嫁嫁當然是深明大義。”

    陸嫁嫁笑問道:“要這一劍是襄兒妹妹刺的呢?”

    寧長久道:“那你估計可以去山下的雪堆裡挖我了。”

    陸嫁嫁輕蔑道:“欺軟怕硬。”

    寧長久沒有反駁。

    陸嫁嫁無話可說。

    他們在環瀑上立了一會兒。

    直到肩頭覆雪,陸嫁嫁才修了封劍書,傳劍天窟峰,將自己要離開的事情告訴了雅竹,至於後面的麻煩,便讓雅竹自己去安排好了。

    她是諭劍天宗有史以來第一位甩手掌櫃。

    雪天裡,他們穿過了銀裝素裹的山巒,正式下山,向著北方走去。

    “之後的路想好了麼?”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道:“繞過南荒,一路北行,渡過南州與中土的海,先在渡口落足兩日,然後前往東面的古靈宗。”

    陸嫁嫁好奇道:“你怎麼知道古靈宗在中土的東面?”

    寧長久微笑道:“因為我與小師妹心靈相通啊。”

    陸嫁嫁白了他一眼,淡然道:“少騙人。”

    寧長久確實無法感受到寧小齡的心意,他們遠隔千山萬水重洋,也不知道到時候真見了,小齡會是什麼表情。

    陸嫁嫁道:“確定要繞過南荒?”

    寧長久道:“嗯,我總覺得,那裡還藏著什麼不好的東西,這麼多年,世間鮮有大修士踏足不無道理,我們不必去冒這個險。”

    陸嫁嫁笑道:“果然是成了親的人了,有了娘子嬌妻就惜命多了。”

    寧長久問道:“那嫁嫁是娘子還是嬌妻?”

    陸嫁嫁腳步微停,她側過臉,看著寧長久,清冷道:“忘了說好的事情了?”

    之前他們立下約定,中土一行,一直到見到小齡,只要在客棧外面,她便是寧長久的師父。

    寧長久無奈地停下腳步,揉著她秀美的肩膀,道:“是,師父大人。”

    陸嫁嫁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找回了一點剛剛接寧長久入峰時的威嚴了。

    雪路曲折,兩人行走了一段路之後,雪地上,便聽驚雷之音炸起,無形的劍氣御風破空,自雪原上衝霄而去,所過之處虛空隱隱碎裂,很久之後,才有雪花重新飄進這條劍道中。

    天高海闊,御劍而行,天空便在頭上,山河盡收眼底。

    這是世間對於修道者獨有的恩賜。

    “對了,魚王的那捲書,你看過了麼?”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道:“看過了,但是看不明白。”

    陸嫁嫁疑惑道:“連你都看不明白?”

    寧長久道:“嗯,上面的文字太過晦奧,不像是任何一個年代的,更像是一種自己創造的,獨屬的暗語。”

    陸嫁嫁問:“那魚王是怎麼看懂的?”

    寧長久輕輕搖頭:“想來他也沒看懂,所以一怒之下把它吞了下去。”

    陸嫁嫁神色微異:“你也試試?”

    寧長久氣笑道:“你就這麼想守寡?”

    陸嫁嫁淡淡道:“算了,徒兒還是好好為你那妻子惜著命吧。”

    寧長久嘆了口氣,恨不得直接將她抱去雪地裡鍛劍振綱。

    御風穿行之間,寧長久再次取出了那個小卷,單手將其展開,遞給了陸嫁嫁,道:“我數過,上面不過百來個字,我不太相信,詳細闡述一個功法只需要這麼點字,哪怕只是天宗的一個劍招,也不止於此。”

    陸嫁嫁接過了那個小卷,她睜開劍目仔細凝視,發現這些字上都有一種特殊的氣息,“這氣息……”

    “冥君。”寧長久說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這卷書應是與冥君相關的,或許是當年幽冥神國破碎之後,散落於人間的神物之一。

    陸嫁嫁無奈道:“臨河城你們遇到了白夫人,小齡又去了古靈了,如今……就這般與冥君過不去了?”

    寧長久道:“興許……只是巧合。”

    陸嫁嫁的手指摩挲過卷面,道:“那你覺得這個書卷的能力是什麼?創造很多魚?”

    “冥君沒這麼無聊吧。”寧長久笑著說了一句,他想了想魚王的招式,道:“興許與虛空有關。”

    陸嫁嫁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

    南州茫茫,風雪兼程,他們又是繞路的緣故,原本一個月的路途可能需要兩日才能抵達。

    夜間,寧長久與陸嫁嫁在店中喝過了一鍋濃郁的冬瓜骨頭湯,越過寒風挑起的旗幡,走入了冬日的雪巷裡。

    暖色的燈籠上,雪像花兒一樣黏附在上面,被光勾勒出淡金的輪廓。

    “這些荒山野嶺裡的小鎮倒是別有風情。”寧長久看著幽暗的小巷,笑著說道。

    陸嫁嫁嗯了一聲,道:“聽說中土天才修道者輩出,也不知有沒有南州這般祥和之色。”

    “會有的。”寧長久道:“這個天下,無論是哪裡,修道者終究只是佔了鳳毛麟角的一部分,世界從來都是由普通人撐起來的。修道者是天眷之子,是異類,是隨時可能創造禍端的元兇,也是人間的守護者。”

    陸嫁嫁聽著他中正溫和的話語,想著他的實際修道歲月竟比自己還要悠久,這與他這張少年般清秀的臉可一點對應不上。

    不過她平日裡再怎麼端著師尊架子,在寧長久坦誠相告的之後,她的心中是自己當做晚輩來看的。

    這種想法她當然打死不會承認,但總會生出些依賴感。

    她輕輕走在他的身邊,走過這個從未來過的地方,與他交談著,負在背後的雙手不知不覺間握在了身前。

    “其實有時候我想,小齡不在我們身邊的話,會不會成長得更快一些。”寧長久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