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三十一章:神荼蒼鸞

    ()        殺聲震天。

    這是一條屍山血海鋪成的路,它就像是血紅的毯,從這條長街,一點點蔓延到整座皇城。哪怕是永無休止的烈火都無法將其燃盡。

    寧長久依舊白衣墨髮,只是他的軀體已然化作了金色,那種金色就像是寺廟中新鑄的古鐘。

    他手持著角兕衝入古獸之中廝殺,橫飛的血肉裡,他已然化作了浴血的修羅,所有潑天濺起的血都被他用劍無情地撕破,然後在不斷的斬殺之中掀起更大的血幕來。

    寧長久此刻用的不是任何劍招,只是簡單的揮砍劈殺,他的身影明明看起來毫不魁梧,但衝入人群中時,卻像是一頭筋骨強壯的巨熊。

    無窮無盡的殺戮如降臨的夢魘,寧長久手持著劍鋒,從街頭殺到街尾,又從街尾殺到街頭,他手中的角兕已經不知道折斷了多少根,但戰爭古獸源源不斷,他的武器便也源源不斷,在最初的戰爭裡,人類便是用這些古獸的骨骼和牙齒打磨成利劍的。

    寧長久已經殺紅了眼,他就像是一個戰無不勝的神,無論是多麼狂暴巨大的古獸,他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撕開對方的皮肉,捏碎它的心臟。

    那些飛來的火鳳和神雀也像是撲火的飛蛾,都成了刀劍下血祭的亡魂。

    他不停地殺戮著,殺紅了眼,渾然忘我,他的手腳漸漸麻木,瞳孔越來越冰冷,刺鼻的血腥味也習以為常,修羅的意志像是殘酷的奴隸主,不停地從他的身體裡榨取著力量。

    砰!

    某一個瞬間,寧長久千鈞力道的一拳打在了一頭撲來的火雀上。那隻火雀忽然幻化成了趙襄兒的虛影,寧長久心頭一震,想要收拳卻為時已晚,光是拳風便將這隻火雀撕成了粉碎。

    他不確定這一幕是不是錯覺,卻給他被殺戮佔滿的識海注入了一絲清明。

    他的身影緩緩停了下來。

    寧長久這才發現,他腳下堆積的屍體已經如樓那般高了,血肉模糊的殘骸裡 ,濃稠的血液混雜著內臟流出,融合成了令人作嘔的顏色。而那些古獸神雀卻像是殺不完的一樣,它們從火焰中誕生,死後又重新化作燃燒的烈火。

    寧長久抬起頭,發現了一個更駭人的事情——此處殺戮的並非自己,那些古獸也在自相殘殺。

    它們撕咬著彼此的脖頸要害,利爪撕開皮肉扎破心臟,接著又被後方湧來的更強大的猛獸打得腸穿肚爛。

    寧長久睜大了眼睛,道心飄搖。

    他霍然明白,修羅之體雖然賦予了他力量,卻也像是瘟疫一樣,將猙獰畢露的殺意感染給了所有的生靈……這才是真正的殺戮的盛宴,這才是修羅惡的本質。

    剛才趙襄兒投影神雀,便是意識到了不對,想要提醒自己。

    寧長久心頭一冷,微微後怕,他明白了過來,無論自己殺多久,殺得屍山血海流血漂櫓也無濟於事,這不是這個世界認可的證道之路,它就像是貪嗔痴那樣,是罪,而非飛昇的手段,若他先前一直這般殘殺下去,必將會殺到脫力,然後也變成獵物,被其他古獸殺死。

    修羅本身就是一把雙刃劍啊!

    殺戮無法終結煉獄,反而會使其成為更血腥的葬場。

    寧長久平靜了下來。

    隨著他的道心平靜,震天的殺聲也漸漸歸寂。

    這個世界既是趙襄兒的世界,也是他心靈的一片投影。

    他身上的金焰漸漸平息,他俯下身子,知道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只有兩個,要麼找到世界的缺口,要麼擊敗世界的主宰。

    可是舉目茫茫,天空中的神殿已然不見,此刻趙襄兒又身在何處呢?

    長街的血液化作火焰灼燒殆盡,

    依舊有高頭駿馬拖著金色戰車奔來,但寧長久選擇了主動的避戰,因為他發現,他殺戮得越多,這個世界的火焰也燒得越旺,他若繼續下去,甚至用不著趙襄兒出手,他首先就要被自己拖垮了。

    他要找到趙襄兒!

    可皇城那麼大,她又藏身何處呢?

    寧長久相信,如果這個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一樣的話,那麼主殿的位置應該也是不可改變的。

    寧長久喚來金烏,此刻的金烏比最初的時候大了數圈,足夠帶著他飛行。

    他一邊擋去那些啄來的鳥雀,一邊讓金烏飛回了趙襄兒最初消失的位置,他睜開劍目探查,卻什麼也沒能發現。

    “難道她猜到我能想到這點,所以最初留下的,也只是一個虛幻的投影,真正的主殿更藏在別處?”寧長久略一沉吟,他開始思考,如果自己是趙襄兒,自己會將大殿建在何處。

    他最先來到了皇宮的舊址。金階盡頭,王座已然修繕完整,很是華美。

    寧長久坐在王座上,隨手摺去了幾柄虛空中探出的刀刃,目光向前望去,什麼也沒有發現。

    之後他從井口去了地宮。又從地宮去往了九靈臺。

    他在九靈臺上前後遠眺,依舊沒有找到蛛絲馬跡。

    但他並未失望。

    他看著某一處,忽地展顏一笑。

    “我於殿下看日落,你們何苦擾我?”

    寧長久輕輕呢喃,淡淡笑道:“我來叨擾殿下了。”

    他走到了皇城之中,在乾玉殿的舊址外,見到了那個高大的榕樹。

    榕樹葉的邊緣也在燃燒著。

    他走到了數下,像個小孩子一樣笨拙地爬上了樹。

    他坐在一根結實的樹幹上向前遠眺,一如當年穿著黑裙的少女。

    那時候她整日上山下河,還是個不修邊幅的野丫頭,穿黑裙子也不是因為黑裙顯白,而是因為黑色耐髒。

    他向著西國的方向的望去。

    火光中,一座虛幻構建的大殿恢弘懸浮。

    “找到你了。”寧長久鬆了口氣。

    神殿也對他垂下了階梯。

    階梯上,一個宮裝的少女緩步走下,她容顏精美,卻木訥地彷彿玩偶,她的身上是一襲雍容名貴的華裙,將身子裹得纖細而高挑,她優雅地走到了寧長久的面前,露出了微笑 :“殿下要見你。”

    她是神殿的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