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九死南荒魂歸處 第一百二十三章:冬末痴醉的春風

    世的修行裡,他入觀後不久,便入玄結出先天靈金烏,他時常喚出那隻金烏立在自己的肩頭,在道觀的蓮花座,在放生池的柵欄邊,在雲海翻騰的懸崖上,在大河鎮古舊的街道里。

    如今時光倒轉,這個世界裡,十六歲的他還沒有結出先天靈,所以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今日之前,他的先天靈是不存在之物,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不存在”的東西。

    而如今他終於衝破了入玄的門檻,身體裡原本如戰爭廢墟般的靈脈,在金烏的溫養下也變得繁複而精密,泛著淡淡的、細絲般的金光。

    金烏從神話中走出,變成了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東西,於是他記憶中的空白便也自然而然地填補上了。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記憶綿延至深處,許許多多的畫面上,這隻金色的鳥兒都落在寧長久的肩膀,像是畫卷中落款的印章。

    畫面的盡頭,師尊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血肉裡,這隻金烏被她硬生生地拔出,它的體型要比現在的幼鴉大數倍,但在那隻泛著瑩光的纖細手指間毫無反抗的力量,它不停地嘶鳴著,掙扎著,羽毛上金色的光漸漸失去色澤。

    而師尊持著那節瑩潤若玉的樹枝斬落,將金烏與自己身軀最後的藕斷絲連也斬去。

    金烏的哀鳴徘徊在大河鎮的上空,白月之下的洪流吞沒了所有的光。

    他顫抖著睜開眼,三條細竹枝似的腿立在他的肩膀上,尚有些小的金烏轉動著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他,羽毛上的金色是那樣的嶄新,就像是永不凋零的焰火,它看著寧長久的眼睛裡帶著些許的好奇,而寧長久的目光中則是滄桑。

    似故人驀然相逢,只是相逢卻不識。

    而趙襄兒的身邊,漆黑而巨大的九羽收攏起了翅膀,好奇地盯著寧長久肩頭的金烏。

    金烏初生,對於一切黑暗的東西都有要將其撕破的天性,它抖了抖翅膀,衝著九羽叫了兩聲,然後細足發力,帶著萬丈金芒衝了上去。

    寧長久來不及阻止,便見金烏翅膀上的光被九羽盡數吸收,九羽昂首挺胸,大翼一拍,將尚有些幼小的金烏打回了寧長久的肩頭。

    金烏暈暈地晃了兩下才站穩,有些愧疚地看著主人。

    寧長久嘆了口氣,心想這先天靈在撕開滿天長夜的時候何等威風,怎麼遇到九羽就像是遇到剋星了似的,這般不爭氣。

    “嗯哼……”趙襄兒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半昏迷半醒中的她手臂微微顫動,向前抓著,似是要握住什麼。

    寧長久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精緻臉頰,忍不住輕輕貼靠了上去,她身上的血腥味漸漸地散去,鼻息之間是若有若無的幽香。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一個月裡趙襄兒將自己按在地上毒打的場景,手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秀背向上摸索,掠過天鵝般的秀頸,手指陷入瞭如水的青絲中,他尋到了那紅色的發繩,將其解下,那扎得有些高的馬尾便散落了下來,瀑布般瀉在了她伶仃的背上,寧長久半擁著她,將她緩緩放倒在了地上。

    趙襄兒仰躺在地上,她身上的男裝沾著血汙,有些破損,上半身的衣衫很緊,撐起了繃著的褶皺,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眼皮不停地動著,想要睜開。

    寧長久原本想小小地報復她一下,但俯瞰著她細長顫動的睫羽和微微曲翹的嘴唇,他竟覺得有些暈眩,身子也如雲一般柔和地落下,輕輕咬住了她的下唇,緩緩地廝磨著。

    趙襄兒不確定自己是清醒著還是在做夢,她感覺自己置身在一片無邊的原野上,頭頂和煦的光灑滿了她的白裙,溫和的風掠過高高的原野,將野草吹得猶如一波又一波的麥浪。

    遠處的蒲公英被大風吹起,它們掠過了自己的身側,有點黏在了袖間,有的落在頸間,有的落在了唇上,她覺得有些微癢,下意識抿了些唇,將這宛若棉花般的蒲公英噙在了唇間。

    她覺得身子放鬆極了,那些一股股吹來的風帶著無限的溫柔,讓她只想在原野上睡倒,就此沉睡過無數個日夜。

    寧長久也有些醉了,數日巨大的疲憊壓在他的身上,許久不見的陽光落下,照得他不願睜眼,他本能地抱著懷中香軟的身軀,輕輕地貼靠著,若柔軟若緊緻的觸感包裹著他。

    而趙襄兒無意識間也伸出了手環住了他,她的手指撫過白色的裙,寧長久原本還有些緊張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那曾經揮出過無數重拳敲打自己身體的手此刻如此清涼,溫柔得好似可以融化身上的傷疤。

    此刻他們置身於深坑的最中央,白夫人的屍骨還堆積在一邊,寧長久知道自己應該竭力清醒,先去往安全的地方,幫趙襄兒和師妹療好傷,就像是一個月前那樣。

    但懷間的香柔讓他不願起身,腦海中的思緒也一點點地稀釋淡去,他的手自少女的頸間一點點滑下去。

    恍恍惚惚間,他也像是置身在一片連綿起伏的山野裡,他在那原野中走著,那原野上下的坡度不平不緩,帶著巧奪天工的美妙。他滑過了那上坡的弧線,一點點向下走,不久之後,眼前便是一條狹小的山道了,山道的兩臂向著內側微微凹著,像是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繼續向前,視野中忽地拱起了一片丘陵,那丘陵像是才經歷過春雨的澆灌,泥土是那樣的鬆軟,彷彿他每一次跳躍,都會被柔軟的草地輕輕地反彈起一些。

    他就那樣跳躍翻滾了許多次,才發現丘陵的中央微微分裂出了一條細長峽谷,深峽中似潛藏著暗泉,他的耳畔幻聽出了泉鳴,腳步順著裂谷的邊緣一點點向前走著,他似在巖壁上危險地行走著,隨時要墜入其中。

    有驚無險地越過深峽,更向前,便是一馬平川的山道,那山道是那樣的筆直纖長,他走得很輕很輕,似是害怕稍一用力,便會留下淺淺的足印。

    山道過半,寧長久半夢半醒間抬頭,恍然間看到一個少女站在那頭注視著自己。

    那是趙襄兒。

    他們的夢境似是碰撞到了一起。

    短暫的錯愕之後,他們一點點地向著彼此走去,輕輕地靠近,滑過臉頰的風帶著青草的芬芳,天上的流雲一點點下沉,包裹了他們。

    夜色悄然降臨,朦朦朧朧的意識也一點點下沉。

    趙襄兒與寧長久同時地眼皮跳動,他們緩緩地睜開了眼,視野中很快包裹住了近在咫尺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