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百一十八章 為何只有劍修

    晏琢突然說道:“騙人的吧?”

    一個頭戴虎頭帽的少年走在溪邊。

    老道長立即招手笑道:“白也老弟,來幫忙做個證。”

    白也點頭道:“確實是至聖先師。”

    老道長微笑道:“晏胖子,以後記得別埋怨咱們道觀的素齋不好吃了,至聖先師可是都給了個‘名副其實’的評價。”

    白也欲言又止。

    老道長趕緊使眼色,白也便沒有開口說什麼。

    白也在來青冥天下之前,曾經在穗山之巔,陪著老秀才,見過至聖先師。

    因為自己要來玄都觀修行、練劍的緣故,老秀才與至聖先師恰好就提起過這邊的素齋。

    老秀才說傳聞道觀的素齋不太好吃。至聖先師便來了一句,聽人說過,確實一般。

    所以說至聖先師在道觀裡邊吃過素齋後,說了句“名副其實”,其實就真的是一句登門是客的客氣話了。

    老道長笑問道:“與君倩一起去過那輪皓彩明月了?”

    白也點點頭。

    老道長滿臉羨慕道:“觀月臥青松,到底不如臥月觀青松,一個抬頭看天,一個低頭看地,風光大不相同嘛。”

    白也說道:“觀主想去又不難。”

    老道長擺擺手,“可不能這麼說,這會兒真無敵就躺那兒攔路,貧道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一腳跨過去,不小心踩在咱們道老二的面門上還好說,無心之過,道個歉就行,要是一腳踩在褲襠上邊,太不像話。”

    白也本想坐在溪邊石上,與老觀主稍微多聊幾句,聞言就繼續散步向前。

    晏琢吃完了一大兜蓮子,突然從溪澗裡邊抬起雙腳,問道:“老孫,你是不是其實已經?”

    “世人只道太上忘情,道法無情人有情。天生當是有情人吶。”

    孫道長並未直接給出答案,微笑道:“老一輩的恩怨,你們這些晚輩不用多想,反正想也沒用,只管好好修行,各自登頂。”

    老道人站起身,“年紀大了,就會想些身後事。”

    其實南婆娑洲的某位醇儒,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的聽眾只有一個,是個名叫劉羨陽的外鄉讀書人。

    不過老觀主很快大笑道:“不過貧道是說道祖,我還年輕呢。每天所思所想,只是努力加餐飯。”

    老道長離去之前,與年輕胖子說道:“好好想個問題,為何天底下只有劍修,哪天想明白了,你就能破境。”

    ————

    一艘風鳶渡船,已經跨海來到桐葉洲陸地,在那清境山青虎宮的仙家渡口稍作停息,就繼續南下去往仙都山。

    孫春王今天練劍間隙,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出屋子,打算去找柴蕪那邊坐一會兒,她不喜歡熱鬧,但是好在柴蕪也不愛說話,除了喝酒會發出點聲音,其實不會沒話找話,正好。結果孫春王剛拐入一條廊道,就發現柴蕪屋外那邊,有個站著不動的門神,孫春王便懂了,柴蕪還在修行,暫時不宜打攪。

    小米粒躡手躡腳走向孫春王,來到後者身邊,右護法抬起手那麼掐指一算,小聲提醒道:“草木還要修行半個時辰。能等不?”

    孫春王搖頭道:“要錯過了,兩刻鐘後,我就要繼續回屋子煉劍。”

    小米粒滿臉佩服,由衷讚歎道:“你們倆真是修行勤勉得可怕嘞。”

    孫春王說道:“等會兒不用偷偷幫我護關了。”

    小米粒撓撓臉,哦了一聲。被發現啦?

    孫春王難得有幾分愧疚,解釋道:“不是嫌煩……”

    停頓片刻,這個被白玄取了個死魚眼綽號的小姑娘,還是打算實話實說,“其實是嫌煩的,有你在外邊把門,反而耽誤我的修行,心不靜。”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不是,小米粒惱得直跺腳,立即道歉,“對不住啊,以後保證不會了。”

    孫春王破天荒擠出一個笑臉,認真想了想,再次解釋道:“怪我不會說話,準確說來,其實不是嫌煩,就是明明知道你守在外邊,也知道你是好心好意的,我就總想著跟你打聲招呼,聽你聊幾句,不然就乾脆讓你別看門了,但是又不願意中途退出心神,一來二去的,就耽誤煉劍了,剛才的話,你聽過就算,別往心裡去。”

    “麼的麼的。”

    小米粒咧嘴一笑,使勁搖頭,然後拍了拍肚子,“好人山主說啦,別人願意說幾句心裡話,就得好好記住,不能聽過就忘,因為天底下好聽的心裡話,其實不在嘴邊,在眼睛裡邊呢。所以聽在耳朵裡的心裡話,往往就不那麼好聽了,一來二去,要是總記不住對方說什麼,脾氣再好的人也要當啞巴了,同時還要讓自己不往心裡去,不然以後就沒人願意跟我們說心裡話嘍。”

    “好人山主還打了個比方,說那些聽上去不是那麼好聽的真心話呢,就跟啞巴湖酒一樣,一開始喝,可能會難以下嚥,可是喝著喝著,就發現這才是天底下最好喝的好酒呢。”

    “還有那些自顧自的生悶氣,就跟會變味的酒一樣,自己又喝不掉,一打開酒罈子,誰都不願意喝。好人山主說那股子酒氣,就是一個人不太好的情緒,積攢多了,看上去誰都聞不著,其實誰都知道,但是隻能假裝聞不著,不知道。日子久了,看上去好像誰都在照顧對方,其實誰都委屈哩,很累人的。”

    孫春王默不作聲,只是聽著黑衣小姑娘的絮絮叨叨。

    小米粒看了眼孫春王,小心翼翼道:“是又嫌煩麼?那我不說了哈。”

    孫春王搖搖頭,這個好像面癱的小姑娘,驀然笑容燦爛,她朝小米粒眨了眨眼睛。

    小米粒多靈光,立即心領神會,咧嘴大笑,然後趕緊伸手捂住嘴巴,曉得了曉得了,好聽的心裡話,都在眼睛裡呢。

    那次落魄山觀禮正陽山,境界最深不可測的,可能就是這位只以洞府境示人的右護法了。

    孫春王說道:“隱官大人對你真好。”

    聽那個消息靈通的白玄說過一件事,隱官大人好像如今正在編撰一部山水遊記,就是專門給小米粒寫的。好像之前還曾託朋友幫忙,但是不太滿意,隱官大人就乾脆自己動筆了。

    小米粒不明就裡,只是笑哈哈道:“好人山主對誰都很好的。”

    渡船別處,白玄敲開門,來到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好兄弟這邊屋內,鬼鬼祟祟掏出一本冊子,放在桌上,不厚。

    白首拿起冊子,看了上邊記錄的一些個名字、幫派身份,都是聽都沒聽過的江湖中人,好奇問道:“幹啥用的?”

    白玄壓低嗓音道:“有朝一日,找個機會,圍毆裴錢,到時候我將裴錢約出來,再等我暗示,摔杯為號,早早埋伏好的各路英雄、四方豪傑,齊齊湧出,裴錢肯定雙拳難敵四手,到時候讓裴錢認個錯,就算一筆揭過了,可要是裴錢不識好歹,那可就怨不得我不念同門之誼了,她少不了一頓老拳吃飽,白首,你要不要在這上邊添個名字,共襄盛舉?”

    白首倒抽一口涼氣,“不好吧?”

    這份名單,要是一不小心洩露出去,被某人知道了,那還了得?!哪個逃得掉?一冊在手一鍋端。

    白首越想越不對勁,一臉的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啥個境界?”

    白玄點頭道:“必須知道啊,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怎麼可能不曉得裴錢的境界。”

    見那白首猶豫不決,就是個慫包,白玄搖搖頭,收起那本冊子,“罷了罷了,沒有想到同樣是姓白,膽識氣魄,卻是懸殊啊。”

    白首問道:“小米粒看過這本冊子沒有?”

    白玄沒好氣道:“你當我傻啊。”

    誰不知道小米粒跟裴錢是一夥的,都來自那個傳說中的落魄山竹樓一脈,門檻高得很,據說落魄山之外,只有一個叫李寶瓶和一個叫李槐的,都屬於竹樓一脈,這還是白玄幾次在山門口那邊,與右護法旁敲側擊,才好不容易打探出來的消息。

    白玄見那白首似乎有些心動,便勸說道:“咱們又不是馬上就圍毆裴錢,你想啊,為什麼武道十境,又叫止境?”

    白首誤以為陳平安與白玄透露了什麼天機,好奇問道:“為啥?”

    白玄一愣,他孃的,這傢伙真是個傻子吧,算了算了,不能收這樣的盟友,會拖自己後腿的。

    白首不樂意了,“別話說一半啊,說說看,要是有道理,我就在冊子上邊寫個名字,畫押都成。”

    “止境,當然就是‘天下武夫,在此止步’的那麼個境界啊,”

    白玄見他心誠,便娓娓道來為白首解惑,“裴錢資質是比較湊合,可武學境界就這麼高,她可不就得乖乖在止境這兒趴窩了,不就是等著咱們境界嗖嗖嗖,追上她?是不是這麼個理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要是短期不能成事,咱們就再忍她一忍,十年不夠,那麼二十年三十年呢,就憑我的練拳資質,不說止境,一個山巔境總是信手拈來的,放心,到時候我這個盟主,絕無二話,肯定打頭陣,第一個與裴錢問拳,白首你呢,是自家人,就當個副盟主,屆時負責圍追堵截,防止裴錢見機不妙就逃走,怎麼樣,給句準話。”

    白首扶額無言,沉默許久,才憋出一句,“讓我再考慮考慮。”

    白玄嘆了口氣,將冊子收入袖中,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單手負後,用腳帶上房門,走在廊道中,搖搖頭,豎子不足為

    謀。

    隔壁屋子那邊,聽著白大爺那番異想天開的謀劃,米裕辛苦忍住笑,朝劉景龍豎起大拇指,輕聲道:“收了個好弟子,難怪能夠跟我們隱官大人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