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九十九章 陽春麵上的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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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

    仙陶文蹲在路邊吃著陽春麵,依舊是一臉打從孃胎裡帶出來的愁苦神色。先前有酒桌的劍修想要給這位劍仙前輩挪位置,陶文擺擺手,獨自拎了一壺最便宜的竹海洞天酒和一碟醬菜,蹲下沒多久,剛覺得這醬菜是不是又鹹了些,所幸很快就有少年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麵,那幾粒鮮綠蔥花,瞧著便可愛喜人,陶文都不捨得吃,每次筷子卷裹麵條,都有意無意撥開蔥花,讓它們在比酒碗更小的小碗裡多待會兒。

    這次掙錢極多,光是分賬後他陶文的收益,就得有個七八顆穀雨錢的樣子。

    因為幾乎誰都沒有想到二掌櫃,能夠一拳敗敵。

    最開始的陶文也不信,畢竟對方是鬱狷夫,不是什麼繡花枕頭,純粹武夫問拳切磋,相互打生打死,沒個幾十上百拳,說不過去,又不是很容易瞬間分勝負的劍修問劍,但是二掌櫃言之鑿鑿,還保證若是自己無法一拳贏下,本次坐莊,陶大劍仙輸多少神仙錢,他酒鋪這邊全部用酒水還債。陶文又不傻,當時便繼續埋頭吃麵,沒興趣坐這個莊了,二掌櫃便退了一步,說以錢還錢也行,但是先前說好的五五分賬,他陳平安得多出兩成,七三分,陶文覺得可行,連殺價都懶得開口,若真是陳平安能夠一拳撂倒鬱狷夫,只要自己這坐莊盤子開得大,不會少賺,不曾想二掌櫃人品過硬,說跟陶大劍仙做買賣,光是劍仙就該多賺一成,所以還是六-四分賬,不要白不要,陶文便點頭答應下來,說若是萬一輸了錢,老子就只砸那些破酒桌,不出飛劍。

    陶文身邊蹲著個唉聲嘆氣的年輕賭棍,這次押注,輸了個底朝天,不怨他眼光不好,已經足夠心大,押了二掌櫃十拳之內贏下第一場,結果哪裡想到那個鬱狷夫明明先出一拳,佔了天大便宜,然後就直接認輸了。所以今兒年輕劍修都沒買酒,只是跟少輸些錢就當是掙了錢的朋友,蹭了一碗酒,再白吃酒鋪兩碟醬菜和一碗陽春麵,找補找補。

    陶文說道:“程筌,以後少賭錢,只要上了賭桌,肯定贏不過莊家的。就算要賭,也別想著靠這個掙大錢。”

    年輕人從小就與這位劍仙相熟,雙方是臨近巷子的人,可以說陶文是看著程筌長大的長輩。而陶文也是一個很奇怪的劍仙,從無依附豪閥大姓,常年獨來獨往,除了在戰場上,也會與其他劍仙並肩作戰,不遺餘力,回了城中,就是守著那棟不大不小的祖宅,不過陶劍仙如今雖然是光棍,但其實比沒娶過媳婦的光棍還要慘些,以前家裡那個婆娘瘋了很多年,年復一年,心力憔悴,心神萎靡,她走的時候,神仙難留下。陶文好像也沒怎麼傷心,每次喝酒依舊不多,從未醉過。

    程筌無奈道:“陶叔叔,我也不想這麼賭啊,可是飛劍難養,到了一個關鍵的小瓶頸,雖然無法幫我提升境界,但破不破瓶頸,太重要了,我缺了好多神仙錢,陶叔叔你看我這些年才喝過幾次酒,去過幾次海市蜃樓,我真不喜歡這些,實在是沒法子了。”

    說到這裡,程筌抬起頭,遙遙望向南邊的城頭,傷感道:“天曉得下次大戰什麼時候就開始了,我資質一般,本命飛劍品秩卻湊合,可是被境界低拖累,每次只能守在城頭上,那能殺幾頭妖掙多少錢?若是飛劍破了瓶頸,可以一鼓作氣多提升飛劍傾力遠攻的距離,最少也有三四里路,就算是在城頭,殺妖便快了,一多,錢就多,成為金丹劍修才有希望。再說了,光靠那幾顆小暑錢的家底,缺口太大,不賭不行。”

    陶文問道:“怎麼不去借借看?”

    程筌苦笑道:“身邊朋友也是窮光蛋,即便有點餘錢的,也需要自己溫養飛劍,每天吃掉的神仙錢,不是小數目,我開不了這個口。”

    陶文吃了一大口陽春麵,夾了一筷子醬菜,咀嚼起來,問道:“在你嬸嬸走後,我記得當時跟你說過一次,將來遇到事情,不管大小,我可以幫你一回,為何不開口?”

    程筌咧嘴笑道:“這不是想著以後能夠下了城頭廝殺,可以讓陶叔叔救命一次嘛。如今只是缺錢,再憂心,也還是小事,總比沒命好。”

    說到這裡,程筌臉色慘白,既愧疚,又忐忑,眼神滿是後悔,恨不得自己給自己一耳光。

    陶文神色自若,點頭道:“能這麼想,很好。”

    程筌也跟著心情輕鬆起來,“再說了,陶叔叔以前有個屁的錢。”

    陶文笑了起來,“也對。”

    陶文以心聲說道:“幫你介紹一份活計,我可以預支給你一顆穀雨錢,做不做?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個二掌櫃的想法。他說你小子面相好,一看就是個實誠人厚道人,所以比較合適。”

    程筌聽到了心聲漣漪後,疑惑道:“怎麼說?酒鋪要招長工?我看不需要啊,有疊嶂姑娘和張嘉貞,鋪子又不大,足夠了。何況就算我願意幫這個忙,牛年馬月才能湊足錢。”

    陶文無奈道:“二掌櫃果然沒看錯人。”

    一個小口吃陽春麵的劍仙,一個小口喝酒的觀海境劍修,鬼鬼祟祟聊完之後,程筌狠狠揉了揉臉,大口喝酒,使勁點頭,這樁買賣,做了!

    陶文記起一件事,想起那個二掌櫃之前說過的一番話,就照搬拿來,提醒程筌:“坐莊有坐莊的規矩,賭桌有賭桌的規矩,你要是與朋友義氣混淆在一起,那以後就沒得合作機會了。”

    程筌點點頭。

    程筌走後沒多久,陳平安那邊,齊景龍等人也離開酒鋪,二掌櫃就端著酒碗來到陶文身邊,笑眯眯道:“陶劍仙,掙了幾百上千顆穀雨錢,還喝這種酒?今兒咱們大夥兒的酒水,陶大劍仙不意思意思?”

    陶文想了想,無所謂的事情,就剛要想要點頭答應下來,不料二掌櫃急急忙忙以言語心聲說道:“別直接嚷著幫忙結賬,就說在座各位,無論今天喝多少酒水,你陶文幫著付一半的酒水錢,只付一半。不然我就白找你這一趟了,剛入行的賭棍,都曉得咱倆是合夥坐莊坑人。可我要是故意與你裝不認識,更不行,就得讓他們不敢全信或是全疑,將信將疑剛剛好,以後咱倆才能繼續坐莊,要的就是這幫喝個酒還摳摳搜搜的王八蛋一個個自以為是。”

    陶文以心聲罵了一句,“這都什麼玩意兒,你腦子有事沒事都想的啥?要我看你要是願意專心練劍,不出十年,早他孃的劍仙了。”

    不過陶文還是板著臉與眾人說了句,今天酒水,五壺以內,他陶文幫忙付一半,就當是感謝大家捧場,在他這個賭莊押注。可五壺以及以上的酒水錢,跟他陶文沒一文錢的關係,滾你孃的,兜裡有錢就自己買酒,沒錢滾回家喝尿吃奶去吧。

    陳平安聽著陶文的言語,覺得不愧是一位實打實的劍仙,極有坐莊的資質!不過說到底,還是自己看人眼光好。

    陳平安小口喝著酒,以心聲問道:“那程筌答應了?”

    陶文放下碗筷,招手,又跟少年多要了一壺酒水,說道:“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我不刻意幫程筌吧?”

    陳平安說道:“知道,其實不太願意他早早離開城頭廝殺,說不定還希望他就一直是這麼個不高不低的尷尬境界,賭棍也好,賭鬼也罷,就他程筌那性子,人也壞不到哪裡去,如今每天大小憂愁,終究比死了好。至於陶叔叔家裡的那點事,我哪怕這一年都捂著耳朵,也該聽說了。劍氣長城有一點好也不好,言語無忌,再大的劍仙,都藏不住事。”

    陶文擺擺手,“不談這個,喝酒。”

    陶文突然問道:“為什麼不乾脆押注自己輸?好些賭莊,其實是有這個押注的,你要是狠狠心,估計最少能賺幾十顆穀雨錢,讓好多賠本的劍仙都要跳腳罵娘。”

    陳平安沒好氣道:“寧姚早就說了,讓我別輸。你覺得我敢輸嗎?為了幾十顆穀雨錢,丟掉半條命不說,然

    後一年半載夜不歸宿,在鋪子這邊打地鋪,划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