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已 作品

第75章 折月亮

    傅識則的記憶進入短暫的空白, 是極遙遠的名字,片刻,他才緩緩地“嗯”了聲。

    車內的氛圍猛然變了味。

    雲釐用餘光瞥傅識則, 他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 淡淡道:“他人挺好的,你應該會喜歡這一份工作。”

    似乎是某個點被觸發, 他的情緒很明顯下降了許多,在表情上卻沒有外顯。雲釐望向兩側,找了校園樹林的死路開了進去。

    車停在盡頭。

    兩側鬱鬱蔥蔥的常青樹,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大片的綠葉遮蔽日光。

    雲釐盯著他如一潭死水的眸子, 解開自己的安全扣, 往前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想傳遞給他全部的力量。

    雲釐後悔剛才自己提了這件事情。

    原本她以為,她在這家公司工作,傅識則遲早有一天會知道她的組長是周迢。

    與其一直隱瞞, 不如一早就告知。

    如果他對此存有芥蒂,她就換一份工作。

    雲釐直接問道:“要不我換份工作吧?有些offer我還沒拒。”

    “沒必要。”傅識則垂眸看她, “周迢是我很久以前的朋友。他人不錯,你和他共事, 會很開心的。”

    周迢是傅識則曾經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當年江淵出事後, 周迢和其他隊友聯繫過他很多次。

    他都沒有回覆。

    其他人都能理解。

    他和江淵兩人從初中、高中、大學一直在同校同班。兩人同進同出,名列前茅, 關係情同兄弟。

    他們都以為他是受不了江淵離世的打擊。

    其實也很久了。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江淵已經離世三年多了。

    “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你有知情權。”傅識則臉色有些蒼白,雲釐抿著唇, 搖了搖頭:“你不用告訴我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知不知情並無所謂。”

    雲釐扣緊他的五指。

    她希望他再也不會想起不開心的事情。

    傅識則這一次卻沒有像以往那般保持沉默。

    也許是他自己的內心也痛苦了許久。

    也許是他也想抓住一絲希望走出來。

    “失眠越來越嚴重了。”傅識則輕聲道。

    因為他最近經常會夢見江淵。

    陳今平的生日要來了,意味著,江淵的生日也要來了。

    時隔三年多,傅識則依舊覺得,那個人應該活著。

    和江淵一起到西科大上學,傅識則原以為這是少年逐夢的開始,而一切也如預期般發展。

    大一下學期,江淵提議參加無人機競賽,他們和室友一起組了一支隊伍。

    幾人年少氣盛,卓爾不群。

    取隊名時,不約而同地想到了unique這個詞。

    那一次,去後街吃完燒烤後,傅識則抬頭看著天上半彎的月亮,定下了他們的隊徽。

    沒找教授指導,他們幾個硬是熬了一個月的夜,常常摸黑離開辦公室。

    但那時候卻也從不覺得辛苦。

    都是剛成年的少年,再加上十五歲的傅識則,立志要拿全國第一。

    慢慢看著那無人機搭起來,算法越來越完善,試飛了無數次,最後搖搖晃晃飛起來的時候,幾人在辦公室裡歡呼。

    他們互相推著到草地上。

    傅識則站穩,操縱無人機在空中穿梭,逐漸縮為一個圓點,他仰起頭,跟著無人機跑,其他人歡呼著跟在身後。

    他們拿了一等獎。

    宣佈獲獎的時候,傅識則原想保持鎮定,卻在其他的人帶動下,也不受控地笑起來。

    他們拿了不止一個一等獎。

    從最普通的比賽一直走到國外。

    每年的參賽成為了他們幾個人的默契。

    直到江淵自殺。

    從小到大,江淵的性格一向很溫柔,在人群中往往也處於聆聽者的角色。

    江淵從不說自己想要什麼。

    但明明他們說好了,什麼事情都要和對方說。

    日子對傅識則而言都是一樣的,從小到大,他中規中矩地上學、上補習班,空閒的時間就和江淵出去玩或者鬧事。

    一直到讀博,日子也沒有特別大的變化。

    兩人日常各自在實驗室待著,累了便喊上對方掛在走廊欄杆上聊天,喊對方吃飯,一塊兒早起和晚歸。

    傅識則也不記得什麼時候他們開始有了脫節。

    史向哲對他重點栽培,他越來越忙,江淵喊他時,他往往也無暇顧及。

    只是有那麼個印象,剛把文章改完投出去,他鬆了口氣,喊上江淵去樓下咖啡廳坐著。

    傅識則熬了幾天夜,疲倦得不行,扯開個笑:“總算投出去了。”

    “……”

    江淵看著他,沒有露出以往那種溫柔的笑,表情像是不知所措,茫然道:“我去醫院,醫生說我重度抑鬱和焦慮。”

    傅識則對這兩個詞沒有太大概念,他瞥了江淵一眼,遲疑道:“我先查一下?”

    江淵點頭。

    傅識則越查越覺得不對勁。

    江淵這樣的人,和他在一塊時都是帶著笑,甚至經常開導和安慰他,怎麼可能有抑鬱症和焦慮症。

    傅識則理智道:“醫生開藥了?”

    “開了好幾種。”江淵從包裡拿出藥盒,傅識則很不是滋味,將藥都裝回盒子裡,“沒事兒的,就聽醫生的。”

    江淵嗯了聲。

    “最近發生了什麼?”

    “沒有發生什麼,可能因為要投稿了,壓力很大。”江淵解釋道。

    傅識則皺皺眉,確認似的問他:“這是實話?”

    江淵點了點頭。

    “會覺得不舒服麼?”傅識則沒懷疑他的話,繼續問他。

    江淵總算是笑了笑:“好像沒什麼感覺。”他才回過神,把桌上的蛋糕推給傅識則。

    “你趕緊吃點兒,不是剛投了文章麼,給你慶祝一下。”

    傅識則沒覺得一切有異常。江淵確診後,他日常裡有意識地都和對方吃飯,江淵還是整天笑著和他談天說地。

    直到那天江淵母親給他打電話,說江淵在寢室裡割腕。

    傅識則當時整個腦海都空白了,他跑下樓,騎著小龜到了寢室樓下,樓下是警車和救護車,圍了許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