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心難測




    重玄勝當然也聽懂了。



    所以他只是在滿臉肥肉中咧出了笑容,又對重玄褚良道:“夏國就沒有值得您在意的當世真人麼?”



    ……



    ……



    當傳旨太監丘吉走進搖光坊姜府時,天還未亮。



    姜望的確是沒有意想到。



    在準備伐夏的關鍵時刻,正以天下為棋的齊天子,竟然會召見他這樣一個並無什麼實權在身的年輕人。



    而且他回臨淄才兩天,齊天子就抽出了時間來。



    甚至於……有些著急的意味。



    這樣一位站在當世最高處的霸主國帝君。



    且夫以山河為局,列國為陣,龍盤六合,劍指天下!



    齊天子這時候動用的棋子,要麼是政事堂朝議大夫、要麼是兵事堂九卒統帥,動的是現世風雲,移的是人間山河……用他一個姜望,實在對全局不可能造成什麼影響。



    所以為何會在這時相召?



    怎麼想也想不出理由來。



    難道當真就只是為了閒聊?



    姜望莫名忐忑地看向丘吉。



    這位向來與他親善的秉筆太監,今次卻是眼觀鼻鼻觀心,連個眼神都不給。



    這下姜望心裡更忐忑了。



    但天子相召,也沒有給他平復心情的機會。



    別說焚香沐浴什麼的了,連句話都沒說明白,丘吉便命動身。



    與丘吉同來的一頂大轎,隔斷了重玄勝若有所思的目光,關住了滿心茫然的姜青羊。



    自往深宮去。



    丘吉在轎前步行,落地無聲。



    有他在前帶路,自是暢通無阻,轎子在東華閣前,方才落下。



    這位秉筆太監站定步子,立在轎前,語氣平靜地道:“姜爵爺,到了。”



    姜望從對觀自在耳的琢磨中醒過神來,彎腰走出大轎。



    下意識地看了丘吉一眼,丘吉仍舊面無表情。



    好像雙方以前的交流全不存在,是陌生人一般。



    但他轉念又想,或者丘吉什麼表示也沒有,正是某種安全的表達。



    不管怎麼說,天子用與他相熟的丘吉來傳令,本身應該是一種親善態度的體現,不至於要擔驚受怕才是……



    於是斬卻雜思,跟在丘吉身後,不緊不慢地往閣中走。



    上一次來東華閣,還是跟重玄勝一起。彼時重玄勝來個“裸其身”,讓天子賜了他一件紫衣。



    那一次也是他真正意識到齊天子之威權的時候……



    東華閣在紫極殿前不遠,天子在朝議之前,習慣在此暫歇,或是晨讀,或是提前接收一些朝議信息。



    一般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所以在東華閣的覲見,總是短暫的。



    但今日天子來得比較早,甚至還未到寅時。



    天是暗沉沉的,東華閣裡的燈盞也很柔和。



    丘吉立在門外,姜望獨自走了進去。



    在明黃的燈光裡,齊天子坐在一張軟榻上,手裡拿著一卷書,正在閒看。



    旁邊站著的人,恰是李玉書,之前正小聲與天子說著什麼,在姜望進來之前,就已經止語。



    姜望遠遠聽得到動靜,但很懂事地沒有細聽聲音內容。



    此時走進閣中來,也只是恭謹地躬身行禮:“臣姜望,奉旨覲見!”



    說起來,已經是第二回來東華閣了,他才敢稍稍打量一下天子所處這房間裡的佈設。



    不比紫極殿裡的大氣威嚴,高高在上,這東華閣中,倒是有幾分溫暖親近的氣氛。



    天子一時沒有說話。



    姜望於是也躬著身沒有起來。



    於是無形的壓力已經落下。



    閣中安靜得很,在好長的一段時間裡,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冥冥之中彷彿有一種宿命的呼應。



    上一次來東華閣,是重玄勝更改命運的關鍵落子,也是幾乎與“東華學士”這個稱呼綁定的李玉書在旁待詔。



    如今,又到了重玄勝與重玄遵之爭的關鍵時刻。



    而他又來到了這裡。



    只是前一次有重玄勝智珠在握,他除了脫衣裸露他的一身傷痕,並沒有別的事情做。這一次,卻只有他自己來面對。



    在這點滴漏斷的難捱靜默裡。



    心中不由得又想起定遠侯那句話——



    “天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