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人之隔(八千字求月票)

    神臨之境,是天人之隔。



    修行者一路跋涉,至此才有壽限上的突破,真正擺脫凡身。金軀玉髓,神而明之,享壽五百一十八年。



    強如道途尹觀,面對嶽冷,也只能拼死入邪,搏出一場錘鍊。得成神臨之後,轉身就跑。



    強如天府外樓重玄遵,面對海族衝翼王,在交戰後拼死逃脫,便已沸騰海外,聲名遍傳。



    神臨之前與神臨境,是生命本質上的差距。



    所以‘革蜚’絕不懷疑,他能夠殺死麵前這些人。



    區區外樓,就算再強,又如何能跨越天塹?



    這是修行世界數萬年數十萬年驗證的真理!



    但面前的這些人,竟然一個比一個囂狂,一個比一個張牙舞爪。



    沒有退的,沒有避的,甚至沒有一個願意談判的!



    那刀向顱門來,劍往心口戳。



    拳頭對著咽喉,巴掌衝著臉!



    更別說還有一杆長槍貫天靈,有人以神魂之力直接對撞他的靈識!



    究竟誰是弱者?



    究竟是誰神臨?



    這是一場激烈的戰鬥,可也是一場荒謬的對局。



    幾乎顛覆了‘革蜚’的修行認知。



    他當然憤怒,可憤怒之中,生出一縷涼氣來——這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人?



    上一次的試煉距今也不過十三年,山海境之外的世界,難道發生了什麼劇變?



    此時此刻,他全身所有的要害,都籠罩在堪稱恐怖的攻勢裡。



    每一塊肌肉,都有被刺痛的感覺。



    而他靈識所籠罩的“域”,竟根本起不到壓制的作用。



    這些人個個騰如蛟,飛似鳳。撕碎了規則,生猛地前驅。



    混亂的被斬碎,顛倒的被撥正。



    唯有刀光劍光,拳影掌影,以及那根本就凝成實質的目光、刺破長夜的槍芒……在肆無忌憚地前行!



    鬥昭、祝唯我、魁山、月天奴、王長吉、姜望,這是什麼樣的陣容?



    如左光殊這樣的天之驕子,道術天才,因為修為只在內府層次,也根本無法插手戰局。只能遠遠避開,以免反而擾亂了攻勢。



    這是無論刀術槍術劍術還是武道佛法神魂,都已經抵達外樓層次最強那一級的力量。



    除了魁山稍有不足,個個都有資格爭外樓第一!



    即使是此刻的‘革蜚’,擁有如此力量,也感受到了壓力。他不得不正視這種壓力。



    他的血液開始奔流,是大江大河,浩浩蕩蕩地奔湧。



    在奔湧之中,帶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這種力量使他如在雲端,可以居高臨下,俯瞰芸芸眾生。



    看那生死幻滅,將無數的掙扎握成一場空。



    他睜開眼睛,便看到了厚重綿延的烏雲,連雲接遠,遠在天邊,沒有盡頭可言。他往前看,無盡雲海裡,圈出來一個圓形的空洞,不知通向何處。



    在烏雲的邊緣,有一個氣質疏冷的男子,背對著他,手持釣竿,獨坐垂釣。



    那個烏雲中的空洞,如此便像一方圓池了。



    ‘革蜚’上下左右地打量著,烏青僵白的臉上,擠出了一點欣賞。



    “此等神魂運用之妙,吾等聞所未聞!這是什麼樣的秘法?”他問。



    垂釣的男子沒有任何動作,也不說話。



    手持釣竿,似是凝固了一般。



    或許他本就是一個安靜的人。



    他從來沒有打擾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卻不容忍他。



    ‘革蜚’根本無所畏懼,自顧自大步地往前走,走到雲池邊緣,往下一看。只看到烏雲之下,是霜風黑雪,驚雷橫空。在癲狂的末日景象裡,一根長長的釣線,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遠處。



    “你在釣什麼?”‘革蜚’又問。



    王長吉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淡聲道:“你。”



    剎那間天昏地暗,風雲突變。



    一眼看不到頭的烏雲瞬間散去,兩個人在風雪雷電混雜的末日裡墜落。穿越颶風和暴雪,掠過崩碎的浮山,和此方空間不斷炸開的黑色裂隙……無盡地墜落。



    ‘革蜚’很平靜,穿過風和雪,他有足夠面對一切變故的力量。所以他平靜。



    但與他保持對視的王長吉,更平靜。



    那定住他的篤定眼神,彷彿在描述一個再真切不過的事實——抓到你了。



    嘭……



    此時根本沒有聲音的概念,但確實是什麼炸開了。



    神魂之力外顯於世,凝練如一,即為靈識。它是能夠具現於現世,可以直接干涉物質的力量。



    是神魂之力的昇華,本質的蛻變。



    也是神臨修士區別於凡軀的根本之一。



    ‘革蜚’直接鋪開了靈識,沒有半點猶豫,用海量的靈識之力撐爆了這詭秘難測的神魂戰場!



    他的確不必要執著於神魂層面的交鋒。



    他也有足夠的靈識力量可以碾壓一切。



    但現實就是,他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以神魂應用的技巧,破解那個神魂戰場……



    ‘革蜚’毫不在意。



    生死才是唯一的解說,其它任何方面,都不能闡述戰鬥。



    現在他已經從那雙平靜疏離的眼睛裡掙脫出來。



    然後他必須要面對,那杆初時點在眉心,後來貫向天靈的槍。



    也不止如此。



    有刀劈顱門,有劍撞心口……



    所有的攻擊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彼此絕不干涉,甚至在如此暴烈的情況下,能夠做到某種程度的呼應。



    恍惚間他好像面對的不是六個人,而是同一個人,完美地釋放了六種攻勢。



    非常精彩。他想。



    在靈識籠罩的“域”裡,一切都有次序。



    同時開始,不一定同時發生,同時發生,不一定同時降臨。



    ‘革蜚’有條不紊,只往前踏出半步,便暫時擺脫了拳勢,與那槍尖的距離拖遠了一寸。他抬起右手來,按出一團幽黑如深淵的漩渦,去迎那一柄凌厲的刀。



    可是掌心的漩渦直接被劈散了!



    代表著神性滅的刀光勢如破竹,落在他的手掌之上,被他驟然灌注的神力所抵抗。



    ‘革蜚’暗道不好,第一步就出現了不協!



    不……已經是第二步,第二次的疏漏。



    他低估了鬥昭的刀。



    心頭悄然籠上了一層陰影,但‘革蜚’仍然展現了對得起神臨層次的反應。



    洶湧得已經衝出了手掌的神力,如絞索一般,抵住了神性滅的刀光,將其深深糾纏。



    他反手一抓,強行抓住了刀鋒!



    把疏漏轉化為機會,以神臨之力,在自己所覆蓋的靈域之中,把握住此刀,堅決下移,倚之抵擋那直撞心口的一劍。



    一切都是有秩序的,靈識洞察的範圍裡,沒有秘密可言。



    ‘革蜚’一邊強行抓住天驍,以之迎接長相思,一邊略略抬眼,看向了那凌空撲來的傀儡禪師。



    視線所至,靈識已經撲至,如暴雨將這傀儡禪師澆透,碾滅其身淨土之力!在強行撐爆了神魂戰場之後,靈識之力已經不算充裕,但解決這“偽淨土”,還是對症施藥,恰當其分。



    他在看向月天奴的同時,左手已經按出一團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反託於天靈之上,直迎那被拖慢了一寸的槍尖。



    彼方落,此時迎。



    有了那一刀的教訓,這一次他灌注了更多的力量,留有更多餘裕,勢不讓此槍再進。



    神臨層次的力量,可以讓他盡情揮灑,不必斤斤計較。



    那明亮的寒星,落在告訴旋轉的幽黑漩渦中心,也不過是漫長的夜幕中,多了一個斑點。



    槍和人,不能再進。



    ‘革蜚’右手抓刀,左手託槍,展現了一種碾壓式的強大,同時擰身高抬腿!



    他這一腳,直接抬到了接近脖頸的高度,恰到好處地踹向了轟來的那隻鐵拳。傾注其間的恐怖力量,炸開了褲腿,炸響了空氣,仍然鼓動著暗沉沉的爆聲!



    然而同樣是在此刻。



    ‘革蜚’右手抓住的那柄天驍刀,忽然炸開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刀芒,銳利得凝成實質,這柄刀好像遍身是鐵刺!



    這種突兀的鋒利,如疊浪一般,一層一層地衝擊開來。刀勁愈疾愈烈愈見兇惡,令他抓刀的手,也不由得動搖了一絲。



    就是這麼一絲細微的動搖。



    那困頓的游龍已經躍入了海,



    天驍刀擠開了禁錮,就在‘革蜚’的手掌中強行一擰。



    刀鋒上流過暗幽幽的光,鬥昭人在空中一旋,連身帶勢抽刀,而以抽刀為斬,斬出了皮囊敗!



    破滅的光芒立即侵入‘革蜚’的手掌,即使是金軀玉髓,也要自此開始朽敗。



    在這種極限的對抗中,天驍刀抽到了盡頭,刀勢也斬了盡處。



    ‘革蜚’右掌空空,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後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