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瑾 作品

第60章 燈盞

    落地窗外面是深沉難辨的夜色, 恰好映上鬱承漆黑幽邃的眸光,他逼近兩步,把她抵在高腳凳旁, 垂斂著眼緊盯著她。

    像是獵人看獵物的眼神,十足侵略性,饒是懷歆也不自覺做了個吞嚥的動作,下意識地想移開視線。

    “你……”

    她瞠大黑眸迎著他, 飛速轉動腦子想講點什麼話:“你和付先生是怎麼認識的?”

    一個不太高明的話題轉移,鬱承居高臨下地看了她片刻,還是縱容地收斂了氣息。

    他低下眸子,回答:“我們原先一同在香港念初中。”

    付庭宥和鬱承是因馬球課結緣的。他轉學過去的那所貴族學校, 潘雋令人排擠打壓他, 導致了那次墜馬事件, 是付庭宥當即遣人送他去的醫院, 事後也站出來為他說話, 這讓鬱承在學校裡的處境不再那麼艱難。

    懷歆倒是第一次聽聞此事, 憤怒地瞠圓眼睛,壓著聲音道:“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也太過分了!”

    鬱承意外於她的聲討, 怔了一下,很快勾著眼尾笑起來。

    “都過去多久的事了。”

    男人語氣無謂, 摸了摸她的腦袋,以示安撫,“我早就不在意了。”

    懷歆卻還是顰著眉,緊張地看著他:“你當時傷到哪裡了?”

    她圓漉漉的眼睛蘊著淺光,像是有些溼潤, 鬱承對上她眼睛, 嗓音有些低沉:“比較嚴重的一處是左手手臂, 粉碎性骨折。”

    “留疤了嗎?”

    懷歆問完就知道這話有點多餘了,於是換了個說法:“我可以看看嗎?”

    鬱承撐著檯面靠她近一些,深暗眸光壓下來,掌心在她肩頭處摩挲。

    “要脫衣服。”他的話讓她的心輕微提起,懷歆張了張嘴,見鬱承笑了下,淡道,“回去給你看。”

    懷歆唇線平直,沒再說話。

    鬱承靜靜凝視她須臾,替她將耳邊碎髮挽到後面,溫柔地問:“吃飽了麼。”

    懷歆低低嗯了聲。

    他便垂下眸道:“我這邊還有點事情,你先回房間去。”

    她抬睫,抿唇看著他,鬱承嘆口氣,解釋道:“在這邊我會分神,可能顧不好你。”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懷歆無端有些累了,拉長語調應了一聲:“好吧,我這就回去。”

    鬱承在她走之前叮囑道:“上去之後給我發個信息。”

    “嗯。”

    他眸光沉靜地目送墨綠色的窈窕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肩膀突然被人攬了一下:“在這裡啊,到處找你。”

    是付庭宥。

    他順著鬱承視線看過去,瞭然一笑:“送走你小女友了?”

    鬱承不置可否,神情散漫地看向他:“同他們都聊完了?”

    “都打發走了。”付庭宥坐下來,注意力被檯面上的高腳杯吸引了去,葉鴻的名片倒插在其中浸染酒漬,簡直可憐兮兮的。

    他瞧了一會兒,樂了,向鬱承求證:“是她做的?”

    鬱承沒回話,付庭宥便嘖嘖稱道:“挺有意思的小姑娘,怪不得你喜歡她了。”

    鬱承神情不明地抬了下眉,出聲匡正:“她可只說了是我的女伴。”

    “是,我一開始也以為沒什麼特別呢。”付庭宥意味深長地說,“後來瞧見你們之間的互動,才知道不一樣。”

    鬱承淡淡勾了下唇,算是承認了這話。

    “是我我也喜歡這種的。”

    付庭宥笑笑,片晌好似想到什麼,嘆了聲,“可惜遇到了我們這樣的人,會吃苦頭的。”

    鬱承知道他在說什麼,招來侍者要了一瓶威士忌。

    玻璃杯中斟滿了酒液,氣泡上湧,兩人碰杯對飲。

    付庭宥的胞弟付庭胥和初戀女友便是如此,家族強制聯姻,拆散了這對苦命鴛鴦,女友因不能接受愛人與別人結婚而自殺,付庭胥則患上抑鬱症,終日鬱鬱寡歡。

    鬱承低垂睫羽:“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回潘家了麼。”

    他想要自由。

    “合理。”付庭宥喝了一口酒,問鬱承,“那你現在為什麼又要回去?”

    因為他意識到逃避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只有變得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所在乎的一切。

    付庭宥從鬱承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想法,他沉默下來,好久才說:“阿承,這條路並不好走。”

    又想要自由又想要權柄,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鬱承頷首,平靜地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總要去試試。”

    許琮可以遣人為侯素馨換藥,日後也可以操作手段毀了懷歆的前途。只要鬱承有軟肋,這便是一個死局。

    侯素馨的事只是一個引子,鬱承卻可以通過它預見將來。

    他拼盡全力也許能夠保住鬱家夫婦,可假以時日若天平這端再多了誰,鬱承沒有十足把握護所有人周全。

    但是他知道自己貪心,想要的很多,既割捨不下,便只有全力一搏。

    付庭宥知道他心意已決,沒再說什麼,只是與他碰了杯,寬慰道:“大好日子,不說這些了。”

    懷歆剛給他發了信息,說回到房間了,鬱承收起手機,重新為付庭宥滿上了酒,後者道:“這裡的人也基本上都介紹與你認識了。來香港記得找我,我帶人和你吃飯。”

    “好。”鬱承拍拍他的肩膀,“你有什麼事也同我講。”

    “那是自然。”

    付庭宥回憶起上學時發生的事情,樁樁件件猶在眼前,他禁不住感嘆道:“一晃眼十幾年了。”

    時間是最不仁慈的東西,但卻能夠讓很多事情變得雋永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