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瑾 作品

第26章 陽臺

    那枚戒指是銀質的,懷歆恍惚回想起,她好像從未見他戴過。很簡約的設計,表面有些粗糲,看上去似乎經常被人摩挲。

    再仔細一看,又發現這好像並不是男士戒指。

    尺寸小了一圈,但也不是很明顯,懷歆心裡咯噔一跳——是哪個女人送給他的?

    而他還留著。

    透著隱約的光線,她觀察到那枚戒指的內襯似乎刻著小字,湊近點仔細瞧了,才依稀看清楚。

    1991-06-20。

    還刻著他的生日。不會錯了。

    懷歆垂下眸,用紙巾小心將戒指擦拭一遍,除去她自己的指紋,重新放入大衣口袋裡。

    臨近九點的時候,懷歆跟民宿裡的夥計打了個招呼,請他幫忙把這件衣服妥貼地交給89房的客人。

    夥計剛離開一會兒,鬱承就發微信過來:【衣服收到了,謝謝】

    然後就沒了下文。

    他沒有問,為什麼他們約定好了時間,她要差旁人把東西送過去。

    本來是個小鉤子,要引導他問一問今天她都做了什麼,去哪裡閒逛了,可惜沒能派上用場。懷歆挺遺憾地撇了撇嘴,解開衣領紐扣打算去洗個澡。

    民宿的每個房間都有個小陽臺,懷歆還從未出去過。進浴室之前,她衣衫半攏,推開自己陽臺的門,淺淺地朝外眺望。

    一下子就看到遠處坐在屋外的男人。

    夜裡涼意暗侵,鬱承身著一件挺括的黑色高領毛衣,雙腿交疊坐在陽臺上。九分褲不長不短,恰好露出一截漂亮冷白的腳踝。

    對面就是雪山,他靠在椅背上,指間夾著一隻猩紅明滅的煙。

    幾縷繚繞上浮的煙霧幽然漫過,男人微眯了眯眸,神色倦淡而迷離。

    少頃,他低斂下眼,淡淡吸了一口。

    淺影流淌,順他動作傾瀉,鴉羽似的眼睫漫不經心地垂落,清冷俊逸的眉目半陷入暗潮中,沒過一片難測的幽深。

    懷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感到透骨的寂寥。她以為自己的心是因這種偷窺的行徑而狂跳,但片刻又覺得,她更像是窺探到了什麼秘密。

    冷空氣吹拂過懷歆的臉頰,也捶打著她的心,她扶著冰涼的窗沿,慢慢抽回身來。

    啪嗒一聲,很輕地消散在夜裡。

    鬱承指尖一頓,移開煙,似有所感地朝那側望去。

    空蕩蕩的陽臺,沒有人。

    只有凜冽呼嘯的風聲。

    他捻滅了煙,站起,轉身進了屋內。

    那件大衣掛在衣架上,還帶著點不知從何而來的隱秘馨香,鬱承在口袋中摩挲一陣,取出那枚戒指。

    屋裡沒開燈,他又返回去,站在窗側,對著月光細緻地打量著。

    有些斑駁的起伏凹痕,上了年代的印記,鬱承凝視了片刻,緩緩收攏掌心握住了它。要溫暖那冰冷的物什似的。

    好半晌,他垂眸,將戒指戴在自己的左手尾指上。

    大小正好合適。

    鬱承坐在床沿,又從煙盒裡取出一支菸,呵在掌心內點燃,手肘支在大腿上,沉而緩地吐息。

    床頭手機屏幕亮起來,有新消息推送,還有之前的兩通未接來電。他睇過去一眼,須臾後移開視線。

    但提示音仍在屋內接連響起。

    投行的人還在語重心長地規勸他三思。那消息鍥而不捨似的,不停地彈出。

    鬱承咬著煙,有點不耐地揉了揉眉心,把手機按了靜音。

    ——菸草的鎮定作用此刻似乎對他無效。

    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條長長的巷弄。時常處於雨季的,佈滿青苔的石板。

    挨家挨戶離得很近,空氣中瀰漫著粘密的潮溼感,放學回去的時候,女人聽到他的腳步聲,會放下手中的針線,站在門口迎接他。

    “阿程,今天怎的回來得這樣早?”

    侯素馨彎下腰來摸他的腦袋。

    鬱承依舊不習慣她的觸碰,彆扭著梗在原地。

    他是個很寡言的孩子。什麼也沒說,不回應,兩手緊緊扯著揹包袋子,低著頭進了門。倒是挺熟門熟路地走到書桌前坐下。

    他們家的條件著實不算太好。

    幾十平米的一個小屋,牆壁斑駁殘缺,客廳裡除了飯桌就是一臺小電視,走了幾步就到了廚房,後者是半開放式的,極其狹窄,兩個人在裡面都轉不開,只有臥室是單獨隔開來的一間,裡面有侯素馨剛剛置辦的一張書桌。

    鬱衛東睡相不好,晚上愛翻身,侯素馨擔心他壓著鬱承,單獨給他闢了張小床架在一旁。

    其實就是張躺椅,鬱承常常失眠,對著天花板發呆,耳邊只聽到男人一聲高過一聲的打鼾。但他又不敢動,害怕年久失修的鐵架發出吱呀吱呀的雜音,會吵醒床上已經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