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84章 第 84 章

    雖已是春日, 但內獄依然陰寒,傅知寧走到門口時,從內獄深處吹來的風激得她一哆嗦。她驀地想起多年前, 她還是個孩子時, 便是在這裡看到百里溪殺人的場面, 嚇得接下來七八年都對他心生恐懼。

    而許多年以後的今日, 她又一次出現在這裡, 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

    “走吧。”趙懷謙緩緩開口。

    傅知寧應了一聲,默默跟在他身後往裡走, 在經過了九曲十八彎之後,終於出現在一間還算乾淨的牢房前。

    牢房中,某人背門而坐, 安靜看著上方不大的窗口。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傅知寧還是看出他瘦了許多,眼角猝不及防有些溼潤。

    趙懷謙嘆了聲氣,低著頭開鎖,百里溪早就聽到了動靜, 只是一直沒有回頭。

    “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早?”他問。

    趙懷謙嗤了一聲:“我閒得。”

    百里溪無聲地彎了彎唇角:“她還好嗎?”

    “每次都是同樣的問題,你不嫌煩嗎?”趙懷謙開完鎖便不管了,“真這麼關心她, 不如自己問。”

    說罷, 便轉身離開了。

    百里溪聽著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正要回頭去看, 一抹溫暖突然貼上了後背, 他僵了僵,很快又放鬆下來, 看著努力繞到自己身前的小手,笑著覆了上去。

    “你怎麼跑來了?”他聲音帶著笑意。

    傅知寧吸了一下鼻子,將他抱得更緊,鼻音略有些重:“不是說有人照顧你嗎?為什麼還是消瘦了?”

    “沒有消瘦,我挺好的。”百里溪說著轉過身來,傅知寧乖乖鬆開他,沉默地看向他的臉。

    騙子,說什麼沒有消瘦,明明輪廓都骨感了不少。傅知寧不高興,咬著唇與他對視。

    百里溪嘆了聲氣,到底還是妥協了,將人直接抱到腿上。傅知寧放鬆身子,將身上的披風分他一半,握住他的手後還忍不住抱怨:“好涼。”

    “內獄陰冷,自然會涼。”百里溪失笑。

    傅知寧不認同地看他一眼:“你就不能跟他們要個手爐嗎?”

    “像什麼樣子。”百里溪也不客氣,用冰涼的大手握緊她熱騰騰的小手,不斷從她身上汲取溫暖。傅知寧乖順地倚在他懷中,任由他抱緊自己。

    兩人已經分開兩個月了,這兩個月裡,傅知寧儘可能不去算時間,不去算有多久沒有見面了,可今日重逢,她還是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明明你就在眼前,可我還是想你。”她小聲道。

    百里溪靜了許久:“你不該來的。”

    “是啊,”傅知寧嘆了聲氣,“真的不該來。”

    不見面的時候,覺得日子還不算難熬,可今日見過了,以後只怕日日都要思念,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痛苦了。

    可今日她就是想見他,非常想見。

    “寶珠的事,四殿下說是你做的。”她攬著他的脖子,靜靜與他閒話。

    百里溪應了一聲:“她救過你,至少要為她出一口氣,也能讓你心裡舒服些。”

    “你怎知她會喜歡你現在的安排?”傅知寧反問。

    百里溪揚唇:“她縱火的時候,就該想到一旦東窗事發,整個李家都會受牽連,可她還是做了,說明她對李家是有恨的,也不在乎他們下場會如何。”

    “她太苦了。”傅知寧生出些許惆悵。

    若是父母別那麼虛偽,乾脆一開始就告訴她,對她的所有好,都是為了將來能攀個高枝,為家裡那些弟妹謀前途也就罷了。他們偏偏對此避而不談,營造出最寵她的假象,直到圖窮匕見,才露出真實面目,叫她知道對她的一切愛意,都是提前標了價格的。

    太苦了,她有什麼錯,就因為是女子,便活該成為一家人的踏腳石嗎?

    “不提她了,你近來過得還好嗎?”察覺到她情緒不對,百里溪適時轉移話題。

    傅知寧略微打起精神:“你不是每天都問四殿下嗎?”

    “總得你親口說才行,”百里溪說著,不自覺地捏了捏她的腰,猶豫一瞬後開口,“確實胖了。”

    “……看來他沒少說我壞話啊。”

    百里溪失笑:“我以為他騙我來著,沒想到是真的。”

    傅知寧輕哼一聲:“等你出去之後我再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為什麼胖嗎?”百里溪打趣。

    傅知寧用‘你什麼都不知道真是太可憐了’的眼神斜了他一眼,百里溪被看得心裡癢癢的,忍不住捏著她的下頜親了親。

    “你怎麼這麼招人呢。”他嘆氣。

    傅知寧笑著蹭了蹭他的鼻尖:“何時才能回去呀?”

    “恐怕還得一陣子,”提起正事,百里溪略微坐直了些,“這段時日一直有相熟的大人為我進言,奏摺也遞了上百道,御史臺那邊更是不住進諫,聖上近來提到此事,已經不像先前一樣暴怒,只是還是避而不談。”

    “這個老頭子,真是太固執了,明明是他做錯了事,我們不殺了他報仇就算了,怎麼連平反都不願意?”傅知寧憤憤。

    百里溪眼底笑意淡去:“大約是百里家上下一百多口,不配在他的帝王史上留下半點痕跡吧。”

    “就是死鴨子嘴硬唄,只要一日不翻案,便一日不能證明他錯了,一日影響不了他的好名聲,”傅知寧冷笑,“可笑,他不會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好名聲吧?這麼多年不問正事,連奏摺都需要你來批……對了,現在的奏摺是誰批的?”

    “四殿下,他沒告訴你?”

    傅知寧扯了一下唇角,趁機告狀:“他什麼都不告訴我,來找我要麼是為了取笑我,要麼是為了讓我勸你先服軟,可討厭了。”

    “確實討厭,等我出去之後,肯定幫你教訓他。”百里溪板起臉。

    傅知寧斜了他一眼:“等你出去,他很可能已經是太子了,你還能教訓?”

    “那要不,我們忍忍?”百里溪很快妥協。

    傅知寧愣了愣,才知道他又在逗自己,不由得捶了他兩下。

    兩個人偎依著聊了許久,終於到了分開的時候。傅知寧儘可能裝得灑脫,卻還是紅了眼眶。

    “照顧好自己。”百里溪眸色沉沉,看不出半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