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84章 詩無寐36

    “之後你主動過來,與我談交情,順勢將我帶去了大柳村,讓我找到了喬宴的屍體。你以為我忙活於這兩個案子,就會忘掉你。我確實一度忘掉了你,因當時我滿心懷疑自己的每一步都那麼正好,是我身邊人出了問題,我以為是身邊人背叛了我。”

    黃昏寒風,雨後氣候更冷。

    晏傾淡淡笑了一下:“這也是你希望我懷疑的——像我這種人,頻頻被身邊人背叛,我應該疑神疑鬼,應該將身邊所有人都當做敵人。我和身邊人內鬥提防之時,正是你偷偷溜走的大好機會。”

    原永反問:“難道你沒有懷疑你身邊人?”

    晏傾承認:“我懷疑了。”

    原永冷嗤,眼中神色很明顯——我並沒有判斷錯。

    晏傾只看著他,神色冷淡:“可你並不瞭解我。你不知道我早已習慣了背叛,不知道我的情感與尋常人不同。那些對我的刺痛,不足以摧毀我。

    “我一懷疑徐女郎,因為她是半途逃命來的;二懷疑張文,因他跟著我一路,我的每件事他都清楚,若要針對我做什麼計劃,他很合適。

    “後來我不懷疑徐娘子了……”

    微暗光中,他睫毛低垂,蒼白的臉紅了一瞬,並沒有人察覺,“我便全心全意懷疑張文。所以我將張文派出去做其他事,刻意讓張文不跟在我身邊。過了段時間,我認為張文也不是叛徒,正想解除自己的疑神疑鬼時——正月十五夜,小錦裡中,當有人在樓下偷聽我和徐娘子的對話時,張文叫破出聲,映娘和劉禹一同出現。”

    原永目色幽暗:“張文難道沒有承認,他看到的人影其實是映娘和劉禹?”

    晏傾頷首:“他看得很模糊,糊塗地承認了。此時,你又藉此試圖讓我懷疑張文,因為他出現得實在蹊蹺,為何我與徐娘子在查葉詩,他便出現呢?

    “後來我想明白了,偷聽的人是你,想知道我們行事進行到哪一步的人是你。張文看到的人矮胖,並不是劉禹,而是你。”

    原永又問:“難道劉禹沒有承認是他嗎?”

    晏傾:“他承認了。想來是你讓他和映娘撒謊的吧?你應該用告劉刺史這樣的事來威脅二人,那兩人不敢多生事端,選擇幫你隱瞞。

    “可是徐娘子告訴我,劉禹和映娘雙雙撒了謊。徐娘子說他們兩人的眼神不對。劉禹、映娘,和張文不可能故意演一出無用戲碼給我看,他們糊里糊塗的原因,只能是有第四人出現過。”

    原永:“徐娘子?徐清圓?就是那個徐固的女兒?你將她帶在身邊,一路讓她插手案子,還讓她幫你琢磨……你相信一個弱女子的信口雌黃?”

    晏傾烏眸抬起:“她雖是弱女子,但是她的才智絲毫不輸於我,更遠勝世間大部分人。我錯過的細節,她皆能看出來。她聽到的、看到的,都會多於我,我為何不相信她?”

    原永手摸到自己腰間。

    雨已經徹底停了。

    地上晶亮雨水映著三人扭曲相對的身形。

    原永低著頭嘿道:“你相信她,那麼她怎麼沒有猜出我才是幕後之人?她被你平安送出城……你猜,她真的能平安出城嗎?”

    晏傾:“你不必拿言語激我。她之所以沒猜出你是誰,只是因為她比我少知道一些事,她不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小錦裡曾是我的下域,不知道宋明河死後,小錦裡的樓主被人說已經死了。

    “但凡她知道的與我一樣多,三日前的晚上,她便會與我一樣,知道誰才是幕後人。”

    原永:“殿下說的真好——可是殿下的命一直不好。殿下一人前來,難道是認為自己可以阻止我,可以殺掉我?殿下不能當從未見過我,放我一條生路?”

    晏傾:“不錯。”

    原永是保護了葉詩,幫他找到了喬宴,弄清了喬宴的冤屈。可是原永不是為了正義,原永是出於自私的緣故。在整個過程中,原永做下的惡事,無故殺害的平民,又算什麼?

    晏傾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又不能放走這樣的惡徒——他只好給所有人安排好路後,自己隻身前來。

    原永哈哈大笑。

    他身後的小廝跟著他一同笑。

    沒有月亮的夜晚,清幽的風就著雨後潮意撲襲而來。

    晏傾拔出劍時,原永和小廝一左一右,同時撲向他——

    “那我二人只好一起除掉殿下您了!您是死過一次的人,想來也不怕再死一次!”

    一道燦亮閃電劃過天空。

    --

    夜幕中那道寒意森然的電光劃過時,風若與徐清圓共乘一騎,在徐清圓斷斷續續的指路下,尋找晏傾可能在的地方。

    他們不時遇到交戰的軍人們,既要應戰,又要躲避。

    伏在馬背上的徐清圓心中煎熬,拼命地想著晏傾可能在的地方。她此時明白了晏傾為什麼不多留些人在小錦裡去追蹤葉詩,她明白了晏傾早就猜出了原永是那個人。

    原本風郎君跟在晏傾身邊,可以保護晏傾,可是風郎君卻被派來了自己身邊。

    徐清圓強忍著眼中淚意,絕不能在此時哭鼻子。她懊惱自己的笨拙,她翻遍記憶,終於找到了每一處場景中曾經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

    原永責罵寐娘笨手笨腳,罵寐娘太醜;因為寐娘就是葉詩,他和葉詩彼此心知肚明,藉此對了暗號。

    木言夫人死在牢獄中,原永衝過來跟她和晏郎君主動打招呼;原永刻意地跟晏郎君攀交情。

    每一次寐娘做了什麼事引起他們注意的時候,原永不都在附近嗎?

    正月十五那夜,那個逃走的人,正應該是原永才對!

    她如此愚蠢,竟然到此才明白……

    風若同樣著急,不停催她:“你想到了沒?我們郎君還能在哪裡?他根本沒有在城中指揮戰鬥啊?他一定一個人去找原永了,他肯定不會找幫手……我們郎君生著病,身體很不好,我怕、怕……他到底去哪裡了?”

    徐清圓抱著頭,喃聲:“你莫催,讓我想想,讓我再想想……”

    她努力定神,屏蔽所有的雜亂訊息干擾。她在馬背上被颳得東倒西歪,噁心犯暈,又時不時被風郎君跳起來戰鬥的動作驚到……

    她脫口而出:“大柳村!還有大柳村!原永不是好久沒出現嗎,他可能躲在大柳村!大柳村都是盜戶不假,但是大柳樹的枯井裡藏過屍體,一般人不敢下去!”

    風若精神一振,抓著韁繩就調轉馬頭,馬生生止步,轉上另一個巷子。

    他們差點與迎面而來的一匹馬撞上,風若一駭,馬蹄高躍,硬向牆下急竄,躲開那與他們擦肩而過、急急向前方戰鬥處疾奔而走的年輕人。

    這番動作跌得徐清圓捂嘴,眼前泛黑。

    馬速竟緩了一下,風若回頭看了一眼。

    徐清圓艱難的:“風郎君,怎麼了?”

    風若:“我看到劉禹了。劉禹回城了……”

    徐清圓一怔,在馬背上回頭。她已經看不到劉禹,但她看到了風若的猶豫、蠢蠢欲動。

    徐清圓愣了一下,就明白了風若的顧忌。她咬一下唇,輕聲:“風郎君,捉拿蜀州所有官員一事事關重大,絕不能大意。我們說破所有事,若此夜不能成事,所有人都會葬在此處。

    “此行徑雖然不太好,但是風郎君確實可以用回來的劉禹當人質,去威脅劉祿刺史。觀以前的事,我覺得劉祿對自己的兒子極為愛護。何況我如今想來,劉禹和映娘能夠平安逃婚,也許有劉祿故意成全之意。”

    她垂目:“劉祿想要劉郎君遠走高飛,遠離是非。劉祿故意逼婚,將劉禹逼走……劉禹既然回來了,他就不可能和劉祿脫開干係,再次逃走了。既然如此,不如利用……”

    徐清圓太過善解人意:“風郎君,你去幫忙戰鬥吧,我獨自去找晏郎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