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76章 詩無寐28

    上元夜, 人尚未熙攘之前,徐清圓找到一書鋪,將《九歌》中撕掉的一點紙張拿給書鋪老闆看。

    今夜四處熱鬧無比, 書鋪不做賣書生意,反而做了許多精緻的燈籠、書箋、掛牌。和燈籠這些生意比起來, 徐清圓拿著一頁紙詢問問題,便顯得些微寒酸。

    徐清圓本在一旁等了半天, 見那商鋪小二隻顧著接待客人, 顧不上她。她不得不上前, 掏了荷包, 說買盞燈籠。

    小二這才眉開眼笑。

    趁挑燈籠的時候, 徐清圓拿著紙張詢問小二。小二拿過去看了半晌, 點頭:“你這樣說的話,這紙張確實是很久以前我們賣過。”

    徐清圓驚喜,她數日走訪街巷,問了許多人, 這才找到這點線索。

    小二回憶道:“不過這種紙材質,比較粗, 我們多用來做花箋。當時造紙商跟我們保證,說這種紙經久而不毀, 可以保存很久。我們老闆就進了很多貨, 後來……”

    他露出晦氣神色:“這紙賣得不好,旁人寫字自然選那種精緻紙張,怎麼會選這種紙?寫字不好的人,用了這紙反而寫的越發差, 而書法大家們一字千金, 多少精妙的紙沒見過, 更不可能用這種紙張了。

    “到後來,咱們貨物積壓,全都處理乾淨了。”

    徐清圓問:“那你可曾記得都有誰買過這種紙嗎?”

    小二道:“這你得找我們老闆問了。我們書鋪以前發生過大火,很多賬簿都燒沒了。”

    徐清圓眉心微蹙,心想又是大火。

    這場火燒了刺史府後面的小樓,燒了鐵像寺,竟連小書鋪也不放過。

    徐清圓又問:“官府可曾拿著這種紙問你們去處?”

    小二搖頭。

    徐清圓輕聲:“但你們書鋪發生過大火,積存貨物清點的時候,官府是不是有可能看到?”

    小二警惕了:“這位女郎,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問這種問題?你和官府什麼關係?”

    徐清圓便說自己隨便說說,自己只是想買這種紙張。她問起他們老闆的去向,小二帶著她出門,給她指個路:“你看到那座橋沒?我們老闆早早推著車,帶著好賣的一些書籍、燈籠、信箋去橋那頭做生意了。你要找他的話,得過了那座橋才行。”

    徐清圓立在書鋪屋廊下,踮腳探額。她看到華燈如晝,人煙如湧,小二所指的橋人山人海,當即懼一下。

    清圓喃喃自語:“好多人呀。”

    小二狐疑:“怎麼,你怕人多?”

    徐清圓怔愣一瞬,然後赧然搖頭。她自然不懼人多,只是她如今看到人頭攢動,便會下意識覺得人太多了。這無非是在與那個他長日相處中,出於照顧他而養成的習慣。

    徐清圓看看天色,輕嘆。

    距離她和晏郎君約到的時辰,還差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應該足夠她返回威虎鏢局,去找晏郎君了。

    於是,徐清圓向小二道了謝,重新戴好帷帽,便要出門。她走出門,小二在後叫她,從後趕上來,將一燈籠不由分說地塞入她手中。

    徐清圓莞爾:“我本只想問消息,我不用燈籠……”

    小二道:“你是外鄉人吧?”

    徐清圓怔忡。

    書鋪生意很好,小二急著招呼其他客人,便行動頗為麻利。他將燈籠塞給徐清圓後,拿著一小木牌就要掛於她腰下。徐清圓慌得一躲,沒讓小二碰上她腰。

    小二隻好將小木牌塞入她手中,要她自己掛在腰下。他手指他方才遙遙所指的那座橋:“在我們錦城,提燈走橋是上元節的傳統,可以祛除災病。給你的木牌,也是寫滿吉祥話,跟著燈籠一同賣的。但是下橋之前你都不能打開這木牌,不然就不吉利了。”

    徐清圓恍然,她問:“那我可以替旁人求一個燈籠、一個木牌嗎?”

    帷帽後,她睫毛顫抖,心中緊張:“他……他身體有些不好。”

    小二失笑:“女郎,你未免太貪心。今夜是上元,何必為旁人求?你不如帶你喜歡的郎君一起,一同走一走我們的‘上元橋’好了,走過橋而燈籠不滅,那他便會安康如意,長命百歲。”

    這樣的彩頭實在打動人心,徐清圓認真道了謝,決定無論如何她都要走一走那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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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傾終是擺脫了風若,來到了熱鬧集市。

    風若以他和徐女郎有約為藉口,快樂離開。晏傾獨面熙熙攘攘的人流,手中汗流了很多後,仍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上前。他面色蒼白,起初半邊肩都被汗淋溼,聽著人聲就覺得頭痛欲裂,昏昏沉沉。

    可他性情堅忍,他逼著自己要走一段路時,沒有人可以攔住他。

    昔年他能走出王宮,能忍著嘔吐、發燒、頭暈等病症走出長安前往甘州,今日他也必能在這裡走下去。

    此路燈火流離,光怪陸離。他若無法在這裡走下去,露珠妹妹難道要永遠陪著他活在幽暗中嗎?

    他披著斗篷,黑色羽袍將他罩於其下,他人的碰觸和窺探終究隔著一層衣。千忍萬耐之下,他擦了擦額上汗漬,面色好看了些,視線不再一團模糊。

    雖依舊難受,卻可以忍受。

    風若躲在暗處,見郎君似乎可以撐過去,才放心離開,按照他和徐清圓的約定,去阻攔鍾離。而晏傾獨自行走間,習慣了這種渾渾噩噩的不適後,察覺到果真有人跟蹤自己。

    他窺探之下,見那些三三兩兩混於人群中的監視者,果真是劉祿的人。

    他先前見過。

    看來劉祿對他十分不放心。正如劉祿自己藉助婚宴人多口雜方便調動兵馬一樣,劉祿也怕晏傾在上元節做點什麼。

    晏傾不動聲色,他一個病人,在上元節的出行,確實讓劉祿懷疑用心。

    他正好可以用自己牽制住這些人,好讓張文、風若他們方便自由些。如此,晏傾抬頭看眼人流更多的地方,咬牙之後,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

    晏傾悶著頭走,冷汗與熱汗交錯,他越發覺得不自在,到後期已經呼吸困難,不得不放緩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