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31章 鎖梁園31

    風若辛辛苦苦。

    一天裡, 他山上山下地不停折騰。又是找烈酒,又是跟韋府君協商,夜裡還要爬上樹去搖樹。好讓落花如雪, 營造雪夜之景。

    然而他沒辦法。

    他總不能讓郎君自己去奔波。若有可能,風若恨不得日日給郎君餵飯,把郎君養胖一些。

    所以,當這出戏唱完, 徐清圓慌慌張張地拐過廊角, 向躲在陰翳處的晏傾主僕二人跑過來時,風若抱著雙臂長身而立,並沒有任何再勞動的想法。

    所以, 當徐清圓為了不被梁丘發現假象, 一從人前消失,就擺脫大家閨秀的教養約束,提著裙裾跳上鵝頸承坐、又踩著承坐向木製曲欄外跳的時候,只有晏傾伸出了手。

    晏傾穩穩地接住跳下來的徐清圓, 將她護了滿懷。但他並未碰女郎敏感的腰際, 只是將手搭在她背上。

    徐清圓仰頭看抱住她的晏傾,發上所繫的羽巾搭在他手臂上。

    抱著臂圍觀的風若這才睜大眼, 上身忍不住前傾,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居然讓郎君抱了這女郎。

    風若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懊惱,還是該推開徐清圓。

    徐清圓回過神,眨眨明水般的眼睛,向後退開一步。晏傾就鬆開了抱住她的手, 始終溫和。

    徐清圓問:“你今日碰了我好多次……晏郎君,你可以碰別人了嗎?”

    晏傾怔了一下。

    他這才意識到, 今日幾次被徐清圓碰到,他那懼怕他人碰觸的幻覺,好像有所減輕。但也許是他服了“浮生盡”第二次,今日又心事重重,才忘了疼痛這事。

    果然,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便感覺到方才碰過徐清圓的手,開始灼灼如火燒,肌膚裂開。

    他明知這是他的病,是他的幻覺,但依然會被痛得全身抽搐。

    晏傾沉默一瞬,咬牙撐住自己,他對徐清圓微微一笑:“也許碰的多了,就沒那麼痛了。”

    徐清圓輕輕看他一眼,眼中光華更軟。

    而風若已經察覺到晏傾的吃力,他沒好氣打斷兩人:“莫要說這些無用的了。戲臺已經快要分崩離析,郎君該去解戲了,至於你、至於你……”

    他手指點著徐清圓。

    晏傾看他一眼,他委屈地把指人的手收回。

    晏傾對徐清圓說:“娘子先去換妝,之後來佛堂找我們。”

    徐清圓點頭。

    她看到三步外的竹葉前,蘭時已經抱著披風在焦急地等她。對上她目光,蘭時狠狠瞪了她一眼。

    徐清圓赧然。

    她知道自己今夜的多管閒事,讓小侍女擔驚受怕。可是如果她不管……晏傾要怎麼辦呢?

    晏郎君說,他們沒有證據指證梁丘。他們無法給梁丘判罪,除非梁丘自己開口。而徐清圓在其中,是如何關鍵的一個人。

    徐清圓臨走前,又忍不住回了頭:“晏郎君!”

    晏傾回頭看她,夜色裡,幾分蒼然,只有目中光依舊溫暖。

    徐清圓:“郎君只見過葉詩的畫像,就能將葉娘子的樣子復原出來。郎君是否是隻要見過一個人,就一定能認出那個人呢?還是說,郎君有過目不忘之能?”

    晏傾沉默。

    過目不忘……他這樣的病,談什麼過目不忘。

    晏傾笑了笑:“只是看得多了,才能記住。讓徐娘子失望了,我不是徐娘子以為的那類過目不忘的天才。但是娘子這般聰慧,是否娘子可以做到過目不忘?”

    徐清圓怔忡,垂下了眼。

    她知道自己失禮了,無措地向他伏身行禮。

    他作揖回禮,大袖翩然,身如困鶴。

    徐清圓看他轉身走入夜色中,她忍不住盯著他修長挺拔、瘦削清薄的背影看。

    她一時覺得他這般美好,讓她想將世上關於郎君的一切美好形容都放於他身上;可她一時憐惜他的病,連見他腰桿挺直行走如松,都會心疼。

    患著和衛渺一樣病症的人,到底要多強忍,才能走到這一步呢?

    她心裡忽一陣難受,低頭擦了擦微溼的眼睛。

    蘭時將披風披於她身,不甘地說:“這次是晏郎君靠譜,我才許你幫忙。若是其他男子來求我們,你不能再自作主張了。郎主不在的時候,你得保護好自己。”

    --

    晏傾進入佛堂的時候,梁老夫人癱坐於地上,梁丘而無表情地跪在她身旁。

    杜師太坐立不安、茫然不解地呆站著。她的狀態,與梁園女郎們的蒼白茫然,一模一樣。

    眾人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

    “梁郎君為什麼說自己殺的人?”

    “梁園這些女子,知不知道梁郎君的事?”

    “阿彌陀佛,皆是孽障。”

    韋浮坐於高座,並不審案,反而翻看卷宗,在審查西風將軍審問的案卷。他擺足等人的架勢,不理會下而人的不解。

    坐在佛堂靠門角落的公主暮明姝重新入座,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些罪人;而林斯年也重新坐了回來,端著一杯清茶,垂眼看著手中清液。

    林斯年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一聲。

    這杯茶水沒有飲盡的功夫,大開的佛堂門外傳來窸窸窣窣腳步聲。

    眾人抬頭,梁丘也回頭,看到一彎月光下,晏傾回來了。

    這位大理寺少卿踩著松柏光影,身如朗月,目似明星。他的到來,讓佛堂一靜。

    跪在地上的梁丘低低笑:“我就說,有誰能夠這麼快破解這個局。原來還是晏少卿……我想問問,我是哪裡露了紕漏,讓晏少卿懷疑我?”

    晏傾並沒有回答梁丘。

    韋浮起身,將主座讓給晏傾,微笑:“少卿身在山下,尚惦記著山上的事,我輩不能幫少卿解憂,慚愧啊。”

    晏傾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坐。

    他向韋浮說的話也很平常:“庸人多勞罷了。”

    韋浮眼裡的笑意停了一下。

    而廣寧公主終於不耐煩地敲了敲木案:“到底是怎麼回事?晏少卿,此時可否解謎了?一會兒這個殺人,一會兒那個殺人,我被你們搞糊塗了。”

    晏傾頷首。

    他望一圈大殿,燭火中,眾人神色藏在黑暗中,幾分詭譎。

    他道:“我便從頭講一下這個故事吧。”

    又重來?

    暮明姝皺了皺眉,卻沒打斷。

    晏傾目光落到杜師太身上,輕聲:“本官之前因為杜師太殺害衛渺之事,錯判了杜師太的品性。實則,杜師太歸隱空門多年,心如死灰,早已不戀紅塵。梁老夫人想要衛娘子做孫媳的事,並不足以讓她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