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報小郎君 作品

第371章 四方動

    黃昏,殘陽似血。

    許七安看見身前是頗為豐盛的佳餚,桌邊坐著氣質溫婉的老婦人,一個年輕人,一個清秀女子,以及兩個年歲各不相同的孩子。

    他們是鄭興懷的家人........我現在是以鄭興懷為第一視角,在回溯他的記憶........有過一次共情的許七安,立刻產生明悟。

    他靜靜聽著鄭興懷訓斥兒子。

    鄭興懷有兩個兒子,長子走了仕途,得益於鄭興懷的教導,官聲極為不錯,前途無量。

    次子是個紈絝弟子,整天熬鷹鬥狗,無所事事。

    又因為鄭興懷家教甚嚴,這位次子不敢做欺男霸女之事,連紈絝子弟都做不好。

    一事無成的廢物。

    今日,鄭二公子在青樓喝酒,與一位軍官起了衝突,被人家狠狠暴揍一頓。

    鄭興懷呵斥次子,疾言厲色。

    鄭二公子不服氣,委屈道:“爹,我只是去青樓而已,是那個匹夫主動挑事,非我惹事啊,我有什麼錯。”

    是啊,逛青樓有什麼錯?許七安為鄭二公子鳴不平。

    “父親,我想回孃家一趟,下個月便是我爹六十大壽。”

    這時,兒媳婦開口說話。

    鄭興懷還沒開口,次子連連擺手,道:“你瘋了?最近外頭蠻子鬧的兇,楚州城又離邊關這麼近,胡亂出城,半途遇到蠻族遊騎怎麼辦?”

    他臉上露出了驚恐,訓斥不知死活的妻子。

    鄭興懷怒道:“貪生怕死的東西,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廢物。”

    許七安看不見鄭興懷的臉色,但在共情狀態下,他能體會到鄭興懷恨鐵不成的憤怒。

    他對這個次子既失望又無奈,只覺得對方一無是處,連長子一根頭髮都比不過。

    這時,一個穿輕甲的漢子急惶惶的奔進內廳,他揹著牛角弓,腰胯長刀,正是李瀚。

    李瀚連聲道:“大人,衛所的軍隊不知為何突然進城,大肆集結百姓,不知道要做什麼。”

    鄭興懷吃了一驚,有些茫然的追問道:“衛所軍隊集結百姓?在何處集結,是誰領軍?”

    集結百姓,大屠殺?許七安心裡一凜,打起十二分精神,然後聽見李瀚說道:

    “百姓被聚集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領軍的是都指揮使,護國公闕永修。他現在應該在南城那邊。”

    鄭興懷放下筷子,起身道:“備馬,本官要是看看。通知朱先生,配我一同前去。”

    當即,鄭興懷帶著府上的“客卿”,騎馬奔向南城,沿途果然看見衛所士兵押解著百姓,組成隊伍,不知要去往何處。

    “住手,你們要做什麼?”鄭興懷大喝制止。

    披堅執銳的士兵們冷冷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鄭興懷又喝問了一遍,仍舊無人應答。

    他心裡湧起不祥預感,沒有繼續與底層士卒糾纏,猛的一抽馬鞭,沿著街道向南城方向狂奔。

    循著沿途的士卒,鄭興懷很快抵達目的地,他看見了黑壓壓的人頭,粗略估計,足有十幾萬人。

    有市井百姓,有商賈,甚至還有衙門裡的吏員,這群人被聚集在南城一個荒地上,摩肩擦踵。

    數千名披堅執銳,或背硬弓,或掛軍弩的士卒,把這群人團團包圍。

    鄭興懷目光一掃,鎖定高居馬背的都指揮使闕永修,以及他身邊,十幾位裹著黑袍的密探。

    鎮北王的密探........鄭興懷眯了眯眼,沉聲喝道:“護國公,你這是作甚。”

    “鄭布政使,你來的正好。”闕永修的獨眼,冷冰冰的看來,道:“鄭大人,蠻族屢屢入侵邊關,燒殺劫掠,你知道這是為何?”

    鄭興懷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皺著眉頭:“這與你集結百姓有何關係?”

    闕永修手裡長槍指著十幾萬百姓,大笑道:

    “當然有關係,身為大奉子民,自當為大奉邊疆的安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大奉國祚連綿拋頭顱灑熱血。鄭布政使認為,本公說的可有道理?”

    “莫名其妙........”

    鄭興懷正要呵斥,忽然看見闕永修一夾馬腹,朝著百姓發起衝鋒。

    “噗!”

    他長槍捅入一個百姓胸口,將他高高挑起,鮮血潑灑而出,槍尖上的男人痛苦掙扎幾下後,四肢無力下垂。

    場面瞬間大亂,周遭的百姓們驚叫起來,而更遠處的百姓沒有見到這血腥的一幕,兀自茫然。

    鄭興懷目眥欲裂:“闕永修,你敢濫殺平民,你瘋了嗎?”

    屠城要開始了.........許七安已經知道接下來的劇情,他通過共情,深刻理解到此時鄭興懷的錯愕和驚怒。

    “鄭大人別急,馬上輪到你了。”闕永修抖手甩掉槍尖的屍體,大手一揮:“放箭!”

    數千名甲士共同彎弓,對準集結起來的無辜百姓。

    “咻咻咻.......”

    鋪天蓋地的箭矢激射而出,密集如蝗蟲,如暴雨。

    每一根箭矢都會收走一條生命,一個個百姓中箭倒地,發出絕望的哭喊,生命宛如草芥。這其中包括老人和孩子。

    僥倖躲過第一波箭雨的人開始逃離這裡,但等待他們的是精銳士卒的屠刀,身為大奉的士卒,砍殺起大奉百姓毫不手軟。

    “救命,救命.......”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百姓們驚慌起來,嚇的跪地求饒,他們想不明白,為什麼大奉的軍隊要殺他們。為什麼這些戍守邊關的將士,不去殺蠻子,而是將屠刀揮向他們。

    噗.......

    屠刀落下,人倒地,鮮血濺射。

    士卒們並不因為他們求饒和下跪,而有半分憐憫。

    “混賬,你們在做什麼?我是府學的學子,秀才功名,爾等屠戮無辜百姓,罪大惡極........”

    一位穿青色儒衫的讀書人臉色發白,但勇敢的站了出來,站在百姓面前,大聲呵斥士卒。

    不遠處,一名什長“鏘”一聲抽出佩刀,兇狠的捅進書生胸膛。

    溫熱的鮮血沿著刀鋒流淌,書生盯著他,死死盯著他........

    許七安感覺自己靈魂在顫抖,不知道是源於自身,還是鄭興懷,大概都有。

    “殺光所有人,不留活口。”闕永修揚起長槍,大喝道。

    不留活口,當然也包括在場的鄭布政使。

    數名密探抽出兵刃,氣勢洶洶的朝鄭布政使殺來。

    姓朱的客卿沉腰下胯,拳頭燃起透明火焰般的氣機,扭曲空氣,豁然擊出。

    一位黑袍密探不退反進,五指宛如利爪,懾住呼嘯而來的拳勁,猛的一撕,“呼”拳勁潰散成颶風。

    “大人,快走。”

    姓朱的客卿留下來斷後,其餘侍衛帶著鄭興懷往鄭府逃走。

    馬匹疾馳而去,鄭興懷最後回頭,看見數千士卒彎弓勁射,箭矢洞穿百姓身軀;看見士卒揮舞佩刀,斬殺一位抱著孩子逃亡的母親;看到闕永修高居馬背,獨眼冷漠的看著這一切。

    生命就像草芥。

    畜生........許七安聽見了心聲,分不清是自己的,是李妙真的,還是鄭興懷的。

    沿途的士兵無視了他們,機械而麻木的重複著押解百姓的工作,將他們往指定地點驅趕。

    鄭興懷知道這些百姓將面臨什麼樣的結局,幾次命令侍衛營救,但侍衛們拒絕了,一路護送鄭興懷返回府邸。

    “我去集結府上侍衛,你們速去通知夫人和少爺們,現在立刻出城,我們殺出去。”揹著牛角弓的李瀚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