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衣 作品

第156章 自度(完)

    寧宿拉了拉凌霄的手腕, 指向前面。

    凌霄當即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想跟他一起在這個世界走走,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惠美晨說這是落後文明的國度落在了他們的星球上。

    但對寧宿來說,這裡是一所普通大學。

    在他的世界是再正常不過的。

    因為尋常和普通, 更加有意義。

    就好像,寧宿的世界和凌霄的世界合在一起了。

    在凌霄第一次接觸他的世界時。

    兩個人在這樣一所大學, 一起走, 是一件尋常又難得的事。

    寧宿拍了拍心口, 現在大家都知道遊戲規則了, 為什麼還不讓他說話。

    他有好多話想跟凌霄說。

    “他們恨不恨我, 我一點也不在意。”凌霄忽然說。

    在寧宿不能說話的時候, 他說了很多話。

    “我可能確實被食神花同化了一部分, 有記憶時對這種事就沒什麼情緒了。”

    “剛才惠美晨說那些話, 對我來說, 還算不錯,從一個恨你的人口中聽到有人愛你,真實性更高。”

    寧宿點頭點頭。

    來到這個世界, 他明白了很多事。

    有和系統相關的大事,也有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 原來媽媽都是一樣的。

    身在無限遊戲裡的她們, 都希望孩子能在沒有遊戲支配的世界正常長大。

    她們或許有不同的考量,但是她們一定都很愛自己的孩子。

    寧宿開心地抱了抱凌霄,和他一起在這個校園裡稍微逛了逛。

    寧宿看向凌霄,他有些好奇,凌霄對這個世界有沒有特別感覺。

    或許是他們胸膛裡有同一顆心臟的原因,凌霄總是看他的眼神和微微凝滯的表情, 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想知道什麼。

    “我從五歲到現在, 下過幾千個副本了,這個世界看起來就和一個副本世界沒什麼區別。”他看了寧宿一眼,又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但是,這個世界確實是特別的。”

    寧宿剛要說話,忽然在廣播中聽到邵若洋喊他們。

    兩人立即回到實驗室。

    林隊和惠美晨已經到了。

    他們一進來,邵若洋就說:“鏈接好了,我們現在要告訴全自度國的玩家真相,並讓他們立即開始行動。”

    實驗室裡響著滋滋的電流聲,卻顯得很安靜。

    三人都看向凌霄。

    林隊說:“凌霄,你先說吧。”

    他頓了一下,說:“不管怎麼樣,你是在基地影響力最大的人。”

    惠美晨也點頭。

    他們兩人一個是對家小隊的隊長。

    一個更復雜,是他母親的追隨者,曾恨過他,也難以控制地關注他的成長。

    凌霄不是小隊的隊長,也從不參加基地的任何活動,甚至很少說話和露面。

    基地的玩家對他有恨有敬有怕。

    但是,他們都知道,凌霄是最有影響力的人,在這種時候也是最有號召力的人。

    現在的情況,他們要讓所有玩家停止消滅欲怪,本質是要玩家放棄主線任務,是在搖動他們根深蒂固的生存法則,是要他們把頭腦別在褲腰帶上。

    就算是有些玩家知道了遊戲規則,一般人讓他們立即停止消滅任何欲怪,他們應該根本不會聽。

    他們需要凌霄來做這個領頭人。

    可是,他們其實不知道凌霄願不願意。

    他們總覺得,凌霄對基地玩家沒什麼感情,尤其是一些老玩家,都不是沒什麼感情了,是有恨意在的。

    林隊對他們人肉小隊有意見,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凌霄。

    他第一次在副本里見到凌霄時,還是凌霄小時候。

    系統規定在遊戲基地不能殺人,玩家要死必須在副本里。

    有幾個玩家跟著凌霄進了副本,想要殺他。

    他趕到時,看到那些人成了花人。

    小小的凌霄頭髮上和臉頰都在滴血,他添了一口唇邊的血,薄眼皮壓下一抹暗色血光,抬頭對他露出一個笑。

    那時候他就和基地人一樣,覺得他是一個怪物。

    一個怪物怎麼會對玩家有感情。

    一個沒在這片土地上生存過的人,怎麼會對著這片土地,有著和他們一深沉的愛。

    “滋——滋滋——”

    實驗室裡電流不穩定地響著,沒人說話。

    就連對感情遲鈍的邵若洋,都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安靜地等待著。

    寧宿看向凌霄時,凌霄也同時在看他。

    他看了他十幾秒,微垂了下頭,邁開長腿走到邵若洋身邊,俯身捏住那個黑色的耳麥。

    寧宿一直看著他。

    當年,是他的媽媽帶著玩家們開啟了漫長而艱難的反抗。

    現在,在最危急的時刻,他抬腳兩步走到了最前面。

    他側了下臉,看向寧宿,低沉又帶有少年感的聲音響在實驗室,傳向全國各地,“各位玩家,我是凌霄。”

    林隊和惠美晨滿是複雜的感慨。

    尤其是惠美晨。

    她當年曾跟著蕭晴,走在這條望不到光的路上。

    那時,她才十五歲,剛進遊戲基地半年。

    半年是什麼時段,是剛從在副本中狼狽驚險逃生,到剛得到技能武器,終於能在副本中稍稍喘息。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一個女人說:“為什麼,我們要這麼聽話地通關一個個副本,這副本里沒尊嚴沒人格地被折磨呢?”

    那時聽到這樣一句話,她的震驚難以用語言表達。

    為什麼,因為不這樣做,他們就要死啊。

    他們只是在副本里活下來就拼盡全力,謝天謝地了。

    有多少人,在副本里對著鬼怪痛哭求饒。

    而她,一箭射死了副本大boss。

    當時風揚起她的長髮,露出她堅定冷銳的眉眼。

    她感覺她在發光。

    這句話震撼了基地無數麻木的玩家。

    在死亡中渾渾噩噩活著的玩家,在驚雷震裂的黑暗天空中,看到一束閃電一樣的光。

    他們從渾渾噩噩的死人,再度變成擁有希望和目標的活人。

    有一種希望,是帶著高灼的光的,碰到可能就會死。

    可那是真正的人的象徵,義無反顧。

    他們滿身燒灼的傷,前赴後繼地跟著她走過一路死亡。

    再多死亡,他們都能擦乾眼淚繼續向前走。

    可是她死了,被食神花吸盡血液而亡。

    她死的時候,蕭晴就在現場。

    濃稠的絕望籠住天地。

    那一刻天重新黑了,黑得密不透風。

    天黑時,一個纏著食神花的孩子從她裂開的肚子鑽出來。

    那時好多玩家瘋了一樣砍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