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衣 作品

第42章 曼曼

    寧宿說:“當時師社長和祝雙雙都去右邊那個洗手間了,我看你要去洗手間,怕你也去那個,我看不出你的性別,她們在那裡,你不能去。”

    花園裡寂靜無聲。

    蠱婆靜靜站在那裡,身形孤寂,那一個“呵”笑出來時,天然帶著自嘲和好笑。

    所以,是為師天姝和那個叫祝雙雙的女孩。

    看不出他的性別,他有沒有想過,如果他是一個女孩,被拉進男洗手間有什麼不合適嗎。

    即便那時還沒明確分出男女洗手間。

    密密麻麻的蠱蟲像烏黑的潮水一樣,漫過他的下半身,繼續向上移動時觸碰到油彩木偶人,停住了。

    原本是寧宿抱著油彩木偶人,在蠱蟲爬上來時,油彩木偶人反而摟住了寧宿的腦袋,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蠱婆靜靜地看著寧宿,臉頰的肌肉似乎顫了顫。

    如果油彩木偶人出事,她也會出事。

    只是一晚上而已。

    “那你就別要你的腿了!”

    蠱蟲興奮地一頭鑽進寧宿的腿

    ——這是在蠱婆看來。

    慢慢地,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不是蠱蟲在向他腿裡鑽吸食他的血肉,而是蠱蟲一個個在醉醺醺地蹭他的腿。

    花園裡沉默得可怕。

    寧宿走到蠱婆身邊,把油彩木偶人放到他懷裡,“那個,我確實有點不一樣,晚安。”

    說完就飛快溜了。

    跑得賊快,一路蠱蟲四散。

    月光下,蠱婆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懷裡的油彩木偶人也一樣僵硬。

    507房間再度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兩間黑漆漆的房子隔著一扇門,油彩木偶人和小蠱婆各在一邊的床上坐著。

    說要回去的寧宿,在兒童房間窗口看了一眼,又來到小蠱婆房間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麼?來看我笑話?”

    小蠱婆沒抬頭,“我的鬼朋友被你蠱惑,我的蠱蟲被你蠱惑,你很得意?”

    既然被發現了,寧宿也就不躲了,“我在看,明明是兩個十分孤單的人,為什麼還要分在兩間房裡。”

    寧宿敲了敲窗,“蠱婆大大,麻煩給我開下窗。”

    小蠱婆在床上坐了很久,寧宿面前的那扇窗戶才被蠱蟲打開。

    男孩熟練地翻窗進來,“我想了想,還是要來跟你道歉。”

    “那天我拉你進左邊的洗手間,是因為我更偏向你是男孩。我以後還可以拉你一起去洗手間。”

    蠱婆的房間很少開燈。

    或許這對他養蠱有好處,或許是有其他原因。

    慘白的月光撒進來,照亮效果有限,灰暗中看不清彼此的五官。

    寧宿穿了一條奶油黃的褲子,成了房間裡最亮的顏色。

    蠱婆餘光定在他的褲腳上,嘲諷開口:“男孩?你覺得能學蠱,叫做蠱婆的人,是男的?”

    在一些偏遠有蠱術存在的村落,確實有蠱術傳女不傳男的說法,蠱婆這個叫法的興起也有這個原因。

    他以為男孩回答不上這個問題,沒想到他說:“啊我知道了,你小時候是女孩,青春期時變成男孩了是嗎?”

    蠱婆渾身一僵,猛地抬頭看向他,腫泡眼裡浸滿瘋狂,眼球激烈地顫抖。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

    他兇狠地盯著他,以為他會在寧宿眼裡看到異樣的眼神。

    他習以為常,從年少時一直活在其中,鄙夷、害怕、厭惡的眼神。

    小蠱婆是有名字的。

    只不過,他自己不願再提起,基地知道的人也不敢隨便提,都叫他蠱婆。

    他從不提,是因為他的名字非常女性化。

    他叫苗姝。

    和師天姝同一個“姝”字,遊戲基地人人都知師天姝,卻極少人知道苗姝。

    他有一個這麼女性化的名字,是因為他小時候,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為他是女孩。

    他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村落裡,他是家裡的第四個女孩。

    在那個女孩完全無法跟男孩相比的村落裡,女孩唯一的優先權,在於跟著蠱婆學蠱。

    他就被父母送給蠱婆了,因為家裡養不起那麼多孩子。

    他跟著蠱婆學蠱,承擔所有家務。

    那個老蠱婆沉默寡言,除了教他和命令他的時候,從不說話,最多有一次,她一週都沒說話。

    後來他慢慢就明白了為什麼。

    在那個封建迷信的村落裡,看不起病的人會找蠱婆,但大多時候,村民都對蠱婆避而遠之,背後各種冷漠的議論和汙衊。

    誰家原本健康的人忽然死了,肯定是因為蠱婆。

    今年大旱,村裡收成很差,肯定是因為蠱婆。

    誰家男人和外面的女人野合被抓住了,男人哭著說經過蠱婆家門,不知道怎麼就鬼迷心竅了,妻子就信了,哭著帶人來在門外罵一整天。

    那個村子似乎需要這樣一個人,來宣洩不滿,當成所有卑劣行為的藉口。

    他在村子裡自然受到了同樣的待遇。

    去鎮上上小學時,在學習知識的學校,這種狀況非但沒有好轉,還更加可怕。

    他從來沒有同桌。

    她們說他頭上有蝨子,身上有蟲子。

    班上有人忽然生病,家長就會鬧到班裡,逼他一次次轉班,沒有一個老師喜歡他。

    他的書被扔出教室,有不知情的男生路過撿起來,全班的同學衝出來圍著他興奮大叫。

    “他幫苗姝撿課本,他一定被苗姝下了情蠱!”

    “他一定不會嫌苗姝髒,覺得苗姝很漂亮,想跟她一起睡覺吧!”

    “啊?~~~”

    那個男生滿臉漲紅,指著他大聲喊:“我怎麼可能喜歡她這麼噁心的人,我看到她就要吐了!”

    說著他就背對他,扶著一棵樹幹嘔起來。

    他吐得那麼努力,努力地表明立場,融入到他們正確的隊伍中去。

    沒有男生敢或願意靠近他。

    他剛到廁所門口,裡面女生就急匆匆跑出來。

    好像他是瘟疫。

    他以為也就這樣了。

    他的命運最悲慘也就這樣了。

    沒想到,前面還有更悽慘可笑的事在等著他。

    他越來越像個男生,身上的男性特徵越來越明顯,終於在一次體檢中,他從鄉鎮醫院衝出去,成了小鎮的驚天奇聞。

    他們全都用一種震驚、興奮、噁心的異樣眼神看著他。

    他們班的女生瘋狂用書和書包砸他,罵他是變態。

    他在去廁所的路上被女生用石頭砸,男廁門口兩個男生興奮地盯著他,盯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