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十三絃 作品

第114章

    沈烺是在回京途中受的傷, 後背的兩箭紮紮實實釘進骨頭裡。

    箭鏃為三稜的尖頭,通身長達十寸,可以說是整個大晉目前為止殺傷力最強的箭鏃。

    尋常的大夫根本束手無策,軍醫牧殷聞訊立刻快馬加鞭從京郊大營趕了過來, 他是治傷的高手, 軍隊裡打磨幾十年出來的, 比宮裡的御醫經驗豐富得多。

    饒是如此, 拔箭的過程也極為煎熬。

    巳時沈烺在親衛保護下回到府中, 到眼下夜幕低垂,足足五個時辰才將兩支箭鏃相繼拔-出。

    拔箭後要立即止血, 用乾淨的柳枝削皮,磨成碎骨原來的形狀,替換碎裂的骨頭安放在體內, 再將傷口處敷藥縫合。

    一整套流程下來,床下染血的巾帕堆積如山,血水一盆一盆往外倒,整個內屋都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

    一旁見慣生死的大夫們都揪心得不忍去瞧, 床上中箭的人卻是一聲沒吭, 眾人好幾次都以為他昏過去了, 其實還清醒著,口中的巾帕都咬出了血。

    牧殷自己也是一身的汗, 從內屋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戌時末分了,竟然看到迴廊角落的臺階上坐了個姑娘, 一雙眼睛通紅的, 硬是剋制住沒掉眼淚。

    她一身水紅色的杭綢衣裙,髮髻上綴以鑲珍珠的蝴蝶花簪,裙襬上有精緻的銀線刺繡, 腰間一塊透雕聯珠紋鶻的青玉,精巧而雅緻,一看就不是府上的丫鬟,倒像是京中大戶人家的姑娘。

    這倒是稀奇。

    在軍中多年,牧殷還沒聽說過沈烺同哪個姑娘有牽扯。

    他這個人活的太壓抑,也太孤獨,冷心冷面,連最普通的情緒都不太有,牧殷就從沒見過這樣的,旁人永遠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更沒有人敢接近。

    顧嫣是看著牧殷進去的,她坐在屋外足足等了一整日,進進出出的卻只有端著放滿血帕和血水的銅盆的下人,直到現在才等到牧殷出了屋門。

    她趕忙走上前,許久不曾開口,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大夫,沈將軍他怎麼樣了?”

    牧殷嘆了口氣,如實道:“三稜的箭鏃扎進骨頭裡,還是兩支,老夫只能說,若是旁人受這傷,能不能治倒是其次,光疼也得疼死了。”

    顧嫣默默咬著牙,忍了一日沒有哭,這會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哭,只是一顆心被揪得緊緊的,疼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牧殷轉頭掃一眼外頭的府衛,“老夫可否冒昧問一句,姑娘是將軍的什麼人?”

    顧嫣微微一怔,支支吾吾道:“我……有個食盒落在將軍府了,今日原本是過來拿的,沒想到沈將軍竟出了事。”

    提到食盒,牧殷立刻就想到中軍大帳內的確有個紅漆木的食盒。

    那日他給沈烺治傷直到深夜,腹中空空,伙房又什麼都沒有,便盯上了沈大將軍案臺上的棗泥酥,誰料這人悶不作聲地將點心放回了食盒,不冷不熱地說了句“明日還要趕早,牧大夫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大將軍在帳內吃獨食,旁人連瞟一眼的機會都不給,這件事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離譜,牧殷恐怕能記一輩子。

    牧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對顧嫣道:“今日府中戒備森嚴,是誰讓姑娘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