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第256章 我們是朋友

    明明蕭今昂才是需要做心理諮詢的那個人, 但因著剛才那一番對話,他們的身份好似互相調換了位置,倒顯得明晝才是那個等待救治的病徒。

    明晝只感覺自己冰冷潮溼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那種陌生的觸感令他避之不及,就像是冰塊落入熔爐, 頃刻間就會化得屍骨無存。

    他敏銳感到了危險和慌亂,於是針扎般嗖地縮回了手, 同時身形不受控制後退, 力道大得連沙發都挪動了幾分,整個人戒備不安到了極點——

    此時明晝才真正有了些許身處黑暗中的惶恐和無措, 這讓他看起來終於像一個盲人。

    蕭今昂愣了一瞬, 不知道明晝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大,眼中閃過了一絲茫然:“明醫生?”

    他的聲音清朗乾淨, 裹挾著室內的冷氣,陡然讓人腦子清醒了過來。

    明晝聽見他的聲音,肉眼可見愣了一瞬,好似終於反應過來什麼,緊繃的身形開始慢慢放鬆,重新迴歸到了平靜。

    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心理諮詢室,

    他意識到蕭今昂是一名病人,

    而自己現在是他的醫生。

    “不好意思……”

    明晝為自己剛才的舉動道歉。他抬手扶了一下鼻樑上的墨鏡, 想以此掩飾些什麼,重新迴歸到了心理醫生這個角色中, 靜默片刻,忽然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你今年多少歲?”

    蕭今昂掰著手指, 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被星際執行官創造出來的出廠日期:“我嗎?我今年二十三歲。”

    明晝說:“我三十五歲。”

    他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十分平靜, 沉穩儒雅, 甚至帶了幾分長輩的感覺,同時也終於明白蕭今昂剛才為什麼會那麼天真單純:

    原來對方才二十多歲……

    這是一個微妙的年紀,比十八歲褪去了幾分青澀,比三十歲又多了幾分無畏,滿懷熱切,躊躇滿志,一度想要把世界踩在腳下。

    可再過十年,他們就會忽然意識到,每一句話背後所承載的分量,都是他們所肩挑不起的。就像蕭今昂並不明白,“失明”這兩個字代表著什麼,“做一輩子朋友”這句話又代表著什麼。

    明晝從茶几下面的小格子拿了一顆糖出來,輕輕放在蕭今昂面前,甜食有助於緩解情緒,所以他的桌子底下會經常準備一些小零食,這個舉動看起來有些像在哄小孩子:“你二十三歲,應該工作了吧?”

    “工作了,”蕭今昂看向窗外,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寫字樓給明晝看,儘管對方看不見,“就在恆明寫字樓裡面。”

    明晝知道這個地方,挺近的:“平常沒有和同事交流嗎?你可以嘗試認識他們,也許會交到新朋友。”

    蕭今昂拿起桌上的水果糖,直接撕開了糖紙,他一邊低頭研究這顆糖果,一邊搖頭,自然捲的頭髮看起來異常蓬鬆,像綿羊一樣:“沒有,我才剛剛上班第二天,只認識老闆。”

    明晝:“沒關係,以後時間長了,你會認識更多朋友的。”

    蕭今昂撓了撓頭:“可能不行,因為老闆說,再過兩個月我們公司就倒閉了。”

    明晝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種答案,不由得愣了一瞬:“什麼?”

    蕭今昂又認真重複了一遍:“我們公司再過兩個月就倒閉了。”

    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即將要失業的慌張,反而挺淡定的。

    明晝頓了頓:“那你有想過接下來的打算嗎?或者從現在開始物色下一份工作?”

    蕭今昂還真沒想過,他把手裡的糖果扔進嘴裡,咬得咔嚓咔嚓響,努力思考了一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該找什麼工作。”

    他的大星際優秀學院畢業生文憑在人類世界好像不太管用。

    明晝又問:“那你有存款嗎?”

    蕭今昂聞言吃糖的動作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小聲道:“沒有,我還沒來得及開始攢,但是我以後會努力工作,好好攢錢的~”

    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心理有問題的樣子,恰恰相反,相當積極向上。

    明晝已經在思忖著要不要儘早結束這次談心了,因為他的諮詢是按小時收費的,並且價格不菲。然而就在這時,蕭今昂卻注意到了窗臺上的一盆綠植,走過去趴在窗臺邊看了看:“明醫生,你養花了嗎?”

    明晝嗯了一聲。

    蕭今昂砸吧了一下嘴裡的糖味,伸手撥弄了一下枯萎蜷縮的葉片:“它好像有點缺水了,你要不要給它澆水?”

    每個進來明晝辦公室的人都會問上這麼一句話,明晝只道:“我下班的時候再澆。”

    他想繞過這個話題。

    蕭今昂隔著花盆,感知了一下這盆花的生命力:“可是再不澆水的話,它就只能活兩個小時了,等你下班的時候再澆水就來不及了。”

    他語罷注意到茶几上放著的紙杯,檢查了一下里面的純淨水,然後慢慢倒進了花盆裡,細細的水流聲在安靜的房間內顯得異常明顯。

    明晝動了動耳朵,好似察覺到了他在做什麼,一面覺得他單純,一面平靜戳破真相:“沒用的,這盆花長了蟲子,根已經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