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離周

    自使團離京後, 燕太子府外就憑空多了幾名盯梢的人。他們接到了死令,這幾日務必盯緊姬凡,萬萬不可跟丟。只是府內高手甚多, 他們接近不了, 只能在遠處觀望。

    盛夏已過,秋葉蕭蕭。太子府外堆滿了落葉,莫名顯得蕭條萬分。外間盯梢的人不眠不休,已然有些疲憊,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卻忽然瞧見姬凡帶著一名隨從出了府門。

    那隨從留著黑色的短鬚,頭上帶著一頂布氈帽, 低著頭看不清面容。他懷裡抱著兩罈子好酒, 直接擱在了馬車後架上,見姬凡進馬車坐穩, 一揚鞭子直接駕車朝著公主府駛去了。

    暗中盯梢的人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容宣便是那名假扮的侍從, 他不著痕跡往後看了眼,繼續若無其事駕車,壓低聲音隔著簾子道:“跟上來了。”

    姬凡靜靜坐在馬車裡,聞言閉目看不出情緒:“跟上來就好, 孤只怕他們跟不上來。”

    馬車搖搖晃晃, 很快就抵達了公主府。管家一瞧是姬凡的馬車,立刻機靈進去通報,不多時燕鳳臣就親自出門相迎了。姬凡拎著兩罈子酒步下馬車,拍了拍燕鳳臣的肩膀, 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便和他一同入府了。

    容宣沒有進去, 把馬車趕到角落,閉目靠在馬車轅上,看起來似乎在打盹。

    兩名暗衛隱在牆角,見狀有些憂心:“姬凡與燕鳳臣都是燕國人,該不會在密謀什麼吧。”

    另外一人也怕出了什麼岔子:“你在這兒盯著,我混進去看看。”

    公主府大多都是女婢,故而沒有什麼高手,防守不似太子府嚴密。那暗衛直接從後牆翻了進去,打暈一名家丁換上衣服,端著托盤進了內院。

    姬凡與燕鳳臣正在樹下飲酒,前者看起來鬱郁不得志,後者一個勁擺手說自己不會飲酒,卻還是被姬凡強灌了許多。

    那酒罈裡都是白水,只在酒罈外塗了一層烈酒,聞起來酒氣濃烈。燕鳳臣故意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憋氣憋紅了臉,搖頭擺手道:“殿下,我喝不了了,公主等會兒就過來了,瞧見我飲酒會生氣的。”

    姬凡敏銳察覺到有家僕端茶進來,腳步落地無聲,分明是個高手。他故意闔目支著頭,看起來似乎也帶了幾分醉意,語氣自嘲道:“你如今得娶公主,駙馬之位在身,當真是第一得意人。可孤呢,孤還得繼續待在這個地方,不人不鬼的活著……”

    語罷又仰頭飲盡杯中殘酒,伏倒在桌上,自言自語的呢喃著一些聽不清的醉話,頹然到了極致。

    那家丁藉故上前斟茶,見他醉得不省人事,心想姬凡原來是找燕鳳臣吐苦水來了。也是,在異國他鄉困了數年,好不容易可以回國,誰知卻被扣押,換了誰也不好受。

    燕鳳臣扶著桌子搖搖晃晃起身,伸手拍了拍姬凡的肩膀,語氣擔憂:“殿下,殿下,你怎麼了?”

    姬凡聞言呢喃不清的說了幾句話,像是囈語。手一揮,杯盞盡數落地,發出一陣瓷器碎裂的動靜。

    燕鳳臣見狀便想讓人來收拾碎片,拔高聲音對院外喊道:“來人!”

    話音未落,丫鬟沒來,趙煙年卻是從外院走了進來。她一身白色素服,只簡單簪了一根銀簪,見燕鳳臣喝得搖搖晃晃,眉頭一皺,似乎有些生氣和委屈:“燕鳳臣,母后的棺槨馬上就要落葬了,你還在這裡飲酒,我以後再也不和你玩兒了,也不給你吃糕點了!”

    燕鳳臣急道:“殿下……殿下他喝醉了……我……我……我這就把他扶進屋歇著……”

    他語罷暗中和趙煙年對了個眼神,然後把姬凡從桌上扶起來,轉身進了一旁的屋子。兩個人搖搖晃晃,連路都走不穩了。

    趙煙年生氣跺腳:“燕鳳臣!你喝成什麼樣子了!”

    那家丁站在一旁,假裝收拾地上的杯盞碎片,同時不著痕跡抬眼看向屋內。然而就在這時,趙煙年忽然發現了什麼似的,轉頭疑惑看向他:“咦?你是誰,本公主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那家丁聞言心中一驚,立刻低頭道:“小的是新來的,剛進府沒多久,所以公主看著面生。”

    他恐暴露,也不敢多言,立刻端著托盤匆匆退下了。卻沒發現內院的樹上藏著一個人,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赫然是韓嘯雲。

    此時屋內的姬凡已經與燕鳳臣互相換了衣服,喬裝打扮成對方的樣子。姬凡將一柄軟劍藏在腰間,語氣沉沉的叮囑道:“你此刻便待在屋裡躺著,哪兒也不要去,自己算著時辰。兩個時辰過後,便去入宮找周帝告狀,說我暗中出手打暈了你,並挾持公主和送葬隊伍一起離京,旁的一概不知,聽明白了嗎?”

    燕鳳臣下意識點頭,卻難掩擔憂:“殿下,兩個時辰夠嗎,要不我明日再去殿前告狀吧。”

    姬凡面無表情搖頭:“不必,我們離京之後,要不了半個時辰周帝就會發現,根本瞞不了多久。你只管裝作不知,去殿前告狀就是了。”

    他語罷靜默一瞬,神情複雜得讓人看不懂。閉了閉眼,聲音低沉道:“鳳臣,記住孤對你的交代,一定要護好容宣。”

    護好容宣……

    這四字是姬凡心中最後的憂慮。他回燕之後與三皇子尚有一場廝殺惡鬥,亦要防備太后奪權,可謂腹背受敵。在未真正掌權之前,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帶著容宣一起回燕,倘若被三皇子掐住軟肋,亦或者被太后發現容宣這個弱點,後果不堪設想。

    燕鳳臣除了點頭,還是隻能點頭:“殿下,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護他……”

    姬凡斂眸不語,頓了頓,這才走出房門。

    趙煙年站在院外,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往裡面看。燕鳳臣把什麼都和她說了,說燕太子很可憐,想回家,但是父皇不讓他回去,他們一定要幫燕太子。

    趙煙年本就頭腦簡單,又心善,被燕鳳臣一通忽悠,也不知聽了些什麼,竟是答應幫他們一起演戲。

    誰走都好,只要鳳臣不走就行。

    趙煙年心裡只有這麼一個簡單的念頭。沒過多久,只聽房門傳來吱呀一聲動靜,姬凡穿著燕鳳臣的衣服從裡面走了出來。

    姬凡看見趙煙年,微微一頓,隨即頷首低聲道:“公主,有勞了。”

    趙煙年聞言想起燕鳳臣交代的事,慢半拍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扶住了姬凡。而姬凡則深深低下頭,步伐踉蹌,裝作醉酒不穩的樣子被趙煙年一路扶出了府門。

    公主府的馬車已經在門口等候著。外間盯梢的暗衛只見趙煙年扶著燕鳳臣出來,後者步伐虛浮,一個勁彎腰想吐,被踉踉蹌蹌扶上了馬車。

    趙煙年生氣跺腳,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一邊上馬車鑽進簾子,一邊生氣斥責道:“燕鳳臣!母后落葬之日你醉成這樣,我一定要告訴皇兄,讓他用尺子打你的手心!”

    另外一邊,那假扮成家丁的暗衛又悄悄折返回去,隔著門縫看了一眼。只見“姬凡”背對著自己,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已然醉得不省人事。

    送葬隊伍啟程,街道肅清,白幡揚起,漫天飄灑著紙錢。儘管周帝已經下旨一切從簡,但數千人的送葬隊伍仍是浩蕩壯觀。道旁百姓盡數退至兩旁,跪地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