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將軍有病

    謝鏡淵的意願,某種意義上就代表著他的意願。只要謝鏡淵不開口,九庸除了守門巡視,不會做任何一件多餘的事。

    雲雀只得嚥下滿腹的話,只是她見楚熹年往後廚走去,到底沒忍住開口道:“公子,您身份尊貴,何必去那種腌臢的地方。”

    楚熹年只回了四個字:“好奇罷了。”

    他確實非常好奇——對於謝鏡淵的病。

    在《千秋封侯》原著中,他確實寫過謝鏡淵重病這一情節,但卻是因為戰場以命相搏落下的陳年舊疾,而非什麼冤魂纏身。

    而如今謝鏡淵每日咳血不止,眉宇泛青,唇色烏紫,血液發黑,更像是中毒之症。

    楚熹年來的時候,曾經聽過一些小道消息。據說謝鏡淵的病已經持續了一年,剛開始只是頭暈目眩,胸悶氣短,後來便咳血不止,畏寒懼冷,遍請京中聖手無救。

    一年,日益嚴重。

    楚熹年只能得出慢性中毒這個結論,而下毒最簡便的方式之一便是通過飯食。畢竟吃飯是人為了活下去,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胖胖的廚娘虎背熊腰,正在後廚炒菜。她戴著一塊布巾將頭髮包住,數斤重的鐵鍋鐵勺在她手中好似輕若無物,殺豬切肉不在話下。

    楚熹年在門外看了半晌,忽然開始有些相信雲雀說這個府上都是高手的話了。他邁步走進去,一身雪色的白衫與周遭油煙顯得格格不入。

    後廚忙碌的僕役見狀都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便要下跪行禮,卻又被楚熹年攔住:“無礙,你們忙你們的,我只是過來看看。”

    他溫和有禮,笑時如春風拂面,語罷便真的站在原處觀望廚娘炒菜,彷彿真的只是過來“看看”。

    後廚的管事面色為難:“公子是貴人,何必貴腳踏此髒汙之地,弄壞了您的衣裳可怎麼是好。”

    晉王和太子是死敵,嚴格來說楚熹年也是晉王那邊的人。他無緣無故來到後廚這種敏感地方,萬一偷偷下個毒做些手腳,實在沒人擔待得起。

    楚熹年不理,反而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你們的飯食也是在這裡做麼?”

    管事一愣,反應過來點頭道:“回公子,自然是。”

    楚熹年道:“那將軍吃剩的飯菜,你們如何處置?”

    管事不懂他為何如此問,但還是據實以答,嘿嘿一笑:“將軍的飯食都是精貴物,倒了可惜,主子若吃不完,剩下的自然是賞給我們這些下人。”

    楚熹年知道這些,只是過來確認一下比較保險。他見旁邊的筐子裡曬著幹辣椒,順手拿了幾個,隨口叮囑道:“將軍食慾不振,你們做些清淡的小菜便好。”

    管事連聲應是,送佛一樣把他送出了門外。

    楚熹年咬了一小口手裡的幹辣椒,結果發現古代辣椒和現代的區別不大,把剩下的順手塞進了自己腰間的香囊。

    雲雀見狀在旁小心翼翼問道:“公子,您可是餓了?奴婢去給您拿些點心回來吧。”

    再餓也不能吃辣椒啊,還是乾的。

    楚熹年卻道:“無礙,我們回房吧。”

    他現在已經能排除飲食中毒的可能性了。

    鑑於古代的某些規矩,主子吃不完的東西會直接賞賜給下人。如果謝鏡淵是因為飯菜中毒,那麼底下的奴才多多少少一定會有和他相似的症狀。

    可楚熹年剛才問了,後廚上上下下的人都無病無災。而且最短的已經做了五年,最長的做了十年,都是不太可能背叛的心腹。

    那麼,毒只會下在僅有謝鏡淵一人能接觸到的地方,這樣才能避免誤毒別人的可能性。

    這個地方除了臥房不做他想。

    於是謝鏡淵剛剛躺下,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見楚熹年又去而復返,推門回來了。他不認為這個白淨得像一捧雪似的富貴公子能攪弄出什麼驚天動地的風雲,雖有提防,卻無忌憚。

    謝鏡淵盯著楚熹年,一雙眼暗藏興趣,打算看看他要做什麼。

    然而楚熹年只是在外間的矮榻上尋了一處位置坐下,拍了拍枕頭,身形一躺,就那麼睡下了。

    謝鏡淵:“……”

    楚熹年雙手枕在腦後,雖閉著眼,背後卻彷彿長了另一雙眼睛,知道謝鏡淵在盯著自己,自顧自道:“午膳需得一會兒才好,將軍可以先休息。”

    至於他,自然也要睡一會兒,就當午覺了。

    楚熹年睡覺睡得很認真,彷彿在做什麼實驗。他竭力放緩呼吸,強迫性讓自己入睡。然而未過一個時辰便因為心悸而驚醒了,胸口像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喘不過氣來。

    “……”

    楚熹年緩緩睜開眼,敏銳察覺到了異樣。他捏住自己的脈搏,心中默數了六十秒,然後記下心跳次數。如此往復十次,

    最後發現自己的心跳速度在不著痕跡的加快,眼中悄然閃過一抹寒芒。

    這個房間果然有古怪!

    楚熹年嘩的一下從榻上坐起了身,他轉頭一看,卻見謝鏡淵正盯著自己,頓了頓,輕笑一下:“將軍盯著我做什麼?”

    天生一副禍水模樣。

    謝鏡淵純粹就是閒著沒事幹,想看看楚熹年在耍什麼鬼把戲。然而對方睡了一個時辰,他就鬼使神差的盯了一個時辰。現如今被抓了個正著,也不見尷尬。

    “自然是在瞧你的臉,”

    謝鏡淵又露出了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陰冷神情,他漫不經心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具,對楚熹年勾唇低笑道,“無暇似玉,皎若明月,若是哪日睡沉了,不小心讓人劃上幾刀,那可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