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現實8..

    巫馬家族建立在一座巨大的老宅裡,這裡看起來像幾百年前的建築物,道路上磚石開裂,以及牆上的青苔,無不彰顯著巫馬家族悠遠的歷史底蘊。

    若不是七七帶路,簡雲臺進來逛兩圈之後,恐怕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夜深,族中只有一些僱來的妖祟護衛。護衛們巡查時並沒有交頭接耳,只是面容嚴肅地快步行走著,身上的武器與服飾相撞,叮鈴乓啷地響。

    氣氛古怪而嚴峻。

    走了大約二十多分鐘,七七帶他來到一間會客大廳模樣的古樓,眼睛通紅地讓簡雲臺在外面等一下,就一個人進去了。

    沒一會兒,裡面就傳來了巫馬白朮怒急的呵斥聲。

    “你又回來做什麼?!”

    簡雲臺站在門框邊,偏頭往裡面看了一眼,就看見七七跪在大堂上低聲啜泣。

    巫馬白朮拄著柺杖,盯著七七許久,嘴唇隱隱發白說:“我已經安排好人送你去那個副本,你中途跑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話鋒一轉說:“起來,我託兩個護衛再送你過去,這次不要再調皮了。”

    七七猛地抬頭,身體前傾激動說:“爺爺,我也是家族裡的一份子,我已經成年了!為什麼家裡有大麻煩,你只想著把我送走?我和叔叔伯伯們都一樣,我也是個靈祟,我可以和他們一樣幫上忙的!”

    巫馬白朮抬手按著心臟,暗暗心梗。

    正要再說話,他抬眼就看見在門邊探頭探腦的簡雲臺,突然一愣。

    簡雲臺只得上前幾步,尷尬問好。

    “……”

    “……”

    對視無言。

    巫馬白朮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怨怒瞪了一眼七七,才轉頭看向簡雲臺,嘆氣問:“你又何必要來趟這趟渾水。”

    簡雲臺想了想,鎮定說:“有些事情只有親眼見過,我才能知道誰對誰錯。”

    巫馬白朮沉吟說:“你覺得這個世界上,對與錯是黑白分明的?”

    簡雲臺看了一眼身邊滿眼求助的七七,皺眉說:“不是每件事都可以黑白分明,但紅心樂早年所經歷的那些事,敢問他有錯嗎。”

    巫馬白朮臉色微變,沉默:“……”

    兩人對話的時候,七七一會兒看看巫馬白朮,一會兒看看簡雲臺,臉上是十成十的茫然與不解。

    他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問:“你們指的是什麼?我族的大麻煩真的和紅心樂有關嗎?”

    簡雲臺說:“是孽力回饋。”

    七七依舊不解,聽不懂這話。

    簡雲臺看向巫馬白朮,皺眉問:“你是打算瞞七七一輩子嗎?”

    巫馬白朮還是沉默,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似乎是疲憊到了極致,又深深閉眼。

    許久後,他鼻側出汗,痛苦搖頭說:“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我的兒子。”

    “……”簡雲臺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旁的七七猛地睜大了眼睛,突然變得更加激動。巫馬白朮的兒子,也就是七七的親生父親,有關這位的死,世間眾說紛紜。

    有人說是死在了副本里,有人說是死於惡疾,還有人說是被仇家尋仇致死。直到現在,外界都沒有猜測出一個統一的說法。

    就連這位具體是什麼時候過世的,眾人都不知,只曉得比起名聲赫赫的巫馬白朮,他的兒子資質過於平庸,又實在平凡。

    巫馬白朮已經老了,他垂眼看著七七時,眼珠十分的渾濁。他發出長長的、又十分痛苦的嘆息聲,嗓音嘶啞說:“多年以前,紅心樂雙生子綁架案……我也有參與。”

    “……?!”

    七七震恐,愣愣張大了嘴巴。

    巫馬白朮說:“這件事是由羅瞎子提議的,又是由沃霞玲全盤貫徹執行。他們綁架了紅心樂與他的雙胞胎妹妹紅心雨,以此脅迫紅心樂的父母簽署股份轉讓協議書——那就是個霸王條款!他的父母自然不從,於是沃霞玲殺死了紅心雨,之後的事情……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

    “你也參與了綁架案?”簡雲臺心中複雜,果然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巫馬白朮搖頭,又搖頭,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髮說:“我沒有參與綁架案,但後來瓜分他家財產時……直到三年前,紅心樂的家產才被清算清楚。瓜分紅心樂家產的時候,我提出過質疑,質疑這錢到底是怎麼來的。但王出面劃分了60%的股份給我,讓我好好建立靈祟協會。”

    “而這……就相當於封口費。”

    巫馬白朮近乎老淚縱橫,愧疚又自責說:“我、我當時正苦於靈祟地位低下,頭腦一昏,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爺爺……”

    七七已經震撼到說不出話來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紅心樂在副本里對他橫眉冷對,又極度厭惡他。

    簡雲臺是近段時間才斬頭露角,早年一直待在孤兒院,孤兒院倒閉後又在賤民區流浪。但有關靈祟的崛起,他還是多多少少知曉一些的。

    世界畸變初期,靈祟是真的很慘。

    外人看見都得說一聲慘,因特殊的治癒技能,很長一段時間內靈祟都被當成是一個物件,像是奴隸一般被人肆意買賣交換。許多靈祟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祟種,即便是和自己最親近的人,也絕口不敢提。

    其他祟種在副本中逃難,靈祟出了副本還不得不繼續逃難,驚恐躲避惡人的覬覦。

    要不是巫馬白朮在靈祟們最落難的日子成立協會,靈祟們恐怕至今都依舊身陷囹圄,終日惶惶不安。

    這也是靈祟們為何如此崇敬巫馬白朮的緣由,更是他們為何會如此抱團的重大原因——因為他們所有人,都經歷過一盤散沙被當做奴隸的地獄,說是豬狗不如都不誇張。

    血腥前例尚且歷歷在目,親朋好友皆被曾經的自己所連累,他們如何敢不抱團?

    巫馬白朮深深閉眼,面色沉痛說:“這三年來,我眼睜睜看著靈祟們崛起,不必再整日擔憂整日惶恐。我們的日子越過越好,越來越風光,但我總忘不了這風光的前提,是殘害了一個無辜家庭所換來的。”

    “聽說紅心雨那個孩子,她的屍首隔了很多年才被找到,被人澆灌到水泥之中,又掩埋在深山之下。”巫馬白朮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看新聞,更不敢看到紅心樂的臉。

    自責與自愧像是一條巨大的蟒蛇,終日圈緊了他的脖子,促使他無論幹什麼,都有一種濃濃的窒息自厭之感。

    靈祟的職責是治病救人,然而這一切的開始,卻是將一個無辜的人害到家破人亡。

    巫馬家族越榮耀,巫馬白朮便越愧疚,他臉色蒼白,痛苦而糾結說:“我的兒子也問過和你一樣的話——你以為你可以瞞一輩子嗎?我被他說服了,可笑啊可笑!我竟然想著靈祟協會已經初具雛形,就算我撒手不管,靈祟也不會再度落難!”

    兩年前,他就想要為紅心樂平反了。

    只不過當時他的兒子對此事更為憤慨,也更為冒進,得知這件事之後,他的兒子就橫豎看羅瞎子不順眼。

    有一次羅瞎子出副本後重傷,被送到靈祟協會醫治。他的兒子故意拖延時間,致使羅瞎子錯失最佳治療的時間,受傷的右眼潰膿,即便後來治好也從此瞎了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