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89章 第 89 章

    深夜夢迴,陳述白做了一個迷離的夢。



    夢裡,他又回到了殊麗提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日,他關上房門吐出一口血水。



    視線被黑暗籠罩,他滑坐在地,感受著無盡蒼涼,沒有情與愛,他的生活本該一切照常,可得到過和從未體驗過是兩回事,殊麗如帶刺藤蔓上最漂亮的花,落入他的心潭,打了個漩兒,撥開漣漪,消失不見,徒留一場鏡花水月,再令他用後半生去尋找餘味,卻始終不得其味。



    他不能失去殊麗,所以低了頭,從此俯首,做她裙下臣。



    煙縷一夢,沉也彷徨,醒也彷徨,他睜開眼,慢慢看向裡側睡熟的人兒,一把將人攬進懷裡。



    緊緊抱住。



    自從生下大寶兒,殊麗一直淺眠,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醒來,何況是被緊緊擁住,唇齒溢出嬌滴滴的一聲“唔”,抬手推了推忽然靠過來的男子。



    “陛下?”



    陳述白抱著她不講話,也不知該講什麼,總不能把夢裡的脆弱展示給她。



    而如今,他的致命脆弱,完全來自她,都不記得從何時起,非她不可了,或許打一開始,就已深深淪陷,動情不自知。



    “抱著睡。”



    用力擁住她,臉埋在她懷裡,輕聲說了句。



    殊麗哪懂他此刻的脆弱,低頭看了一眼,很想撥開他,去對面臥寢看看大寶兒,可男人堵在外側,一副只想跟她依偎的樣子,實在是脫不開身。



    脫不開身,她索性閉上眼,不再去糾結。



    次日早朝後,陳述白去往大理寺天牢,當瞧見鼻青臉腫的陳依暮時,斂於威嚴下的冷冽驟然消失,轉而泛起耐人尋味的笑。



    陳依暮頂著烏眼青的臉,嚷道:“笑什麼笑?!有本事殺了孤啊,你這個卑鄙小人!”



    陳述白當即拿過隨行侍衛腰間佩刀,丟進牢房,“朕最厭一哭二鬧三上吊,給你自刎的機會,還能挽挽尊。”



    “哐當”一聲響,冰冷無溫度的陌刀落在了牢房內,陳依暮盯著隱隱反光的刀片,抿了抿唇,沒有主動拿起來。



    慫了。



    陳述白冷哂,讓侍衛撿起刀,隨他去往對面的牢房。



    陳斯年還是那副悻悻懨懨的德行,倚在草垛上,面色無血,但陳述白拿不準,若是遞給他刀,他是否會自刎。



    “想活命嗎?”



    與這兩個兄弟,陳述白實在無話可說,單刀直入問了最想知道的事。



    陳斯年動動眼皮,微合著笑道:“只想活著走出去,除此之外,隨便吧。”



    意思是,若不放他自由,他不會接受醫治了。



    “你有何資格,跟朕談條件?”



    陳斯年笑得渾身顫動,“在陛下眼裡,賤命一條的我,的確沒資格談條件,那陛下動手吧。”



    “你倒是想得開,就是可惜了為你幾夜白頭的生母。”



    白了頭髮,那般愛美的婦人,為他白了頭髮,值得嗎?陳斯年慢慢睜開眼,有了點點觸動。



    “給你三日考慮,三日後給朕答案,自不自救,在你一念之間。”



    陳述白回到寢殿,發現大寶兒已經醒了,正窩在木桃懷裡,沐浴在一尺冬陽中。



    雪霽後的日光暖意融融,小傢伙打個哈欠,咿咿呀呀不知在說著什麼。



    寶貝女兒好不容易醒來,陳述白走上前,問道:“皇后呢?”



    木桃暗自歪歪嘴,姑姑還沒答應呢,天子倒是叫得順溜,“姑姑和駱大小姐去探望老祖宗了,公主太小,就沒帶上。”



    陳述白點點頭,摩起手指,緩緩抬起手臂,“給朕抱會兒。”



    木桃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天子會向她討教“技能”,雖然這項技能簡單易學,那也是可以出去吹一吹的事了。



    耐心教了幾遍後,木桃略帶傲嬌地揚揚下巴,“陛下試試吧。”



    陳述白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接過吃自己手手的大寶兒,抱在臂彎,學著木桃剛剛的動作來回晃了晃,見大寶兒沒有反應,心下稍安,低頭盯著小傢伙黑漆漆的眼睛,俊面顯露笑意,略帶彆扭地介紹起自己:“大寶兒,是爹爹。”



    可大寶兒只顧著吃手手,完全忽視了自己的親爹。



    陳述白不知她現在是否看得清事物,試著單臂抱她,用另一隻手戳了戳她軟軟的小臉,“叫爹爹。”



    木桃嘴角抽搐,未滿月的嬰兒哪會叫爹爹啊。



    或是耳邊一直嗡嗡著“爹爹”這個詞兒,大寶兒有些不耐煩,在男人懷裡鯉魚打挺起來,呱呱哇哇的就要大哭。



    不是說這孩子不愛哭,怎麼一到他手裡就哭個沒完?還是乾打雷不下雨那種。



    陳述白躲開伸過手的木桃,使出了平生的好脾氣,嘴角笑得快要發僵,只為給閨女留下個印象,“爹爹抱,大寶兒不哭。”



    “哇——”



    宏亮的哭聲響徹殿宇,傳到把守的侍衛耳中,眾人低頭憋笑,心道,原來也有天子束手無策的時候啊。



    剛好宋老太師帶著元栩和謝紹辰前來商量為陳斯年清毒的事,一聽見嬰兒的哭聲快步走進去,搓了搓手,笑呵呵道:“陛下,來讓老臣抱抱。”



    陳述白跟自己較起勁兒,抱著大寶兒沒鬆開,任大寶兒可憐無助地乾哭。



    老太師怪嗔一眼,覺得天子太過小氣。



    元栩走上前,同樣伸過手,“陛下抱得方式不對,我來演示一遍。”



    不對?



    陳述白看向一臉懵愣的木桃,頗有幾分嫌棄。



    木桃氣得快要炸毛,卻又不敢發作,她教得很好啊,明明很對,為何元侍郎間接否定了她?



    將大寶兒遞給元栩,陳述白好整以暇,想要看看一個未成親的大男人,是如何正確抱孩子的,還能順便揶揄一句,哪知,元栩以相同的手勢抱過大寶兒,沒有任何花樣招式。



    可大寶兒不哭了。



    不僅不哭了,還打個哈欠開始犯困,一副乖寶寶的架勢。



    元栩輕輕拍著她的背,眉眼溫柔,“懶乖乖不喜歡爹爹是不是?”



    陳述白:“”



    從殊麗口中的“不認識”變成元栩口中的“不喜歡”,陳述白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陰鷙久了,不招孩子待見。



    人之初,都是向陽而生的吧。



    看著溫潤如玉的元栩,陳述白沉默了,忽然生出挫敗感,沒了調侃的心情。



    元栩斜睨一眼,發現對方陷入了自我懷疑,微微勾起嘴角,抱著大寶兒沐浴在冬陽中,直到把孩子哄睡。



    將孩子交給木桃,元栩問道:“陛下是在思量清毒的事?”



    是個屁。



    陳述白想爆粗口,卻擔心大寶兒嫌棄,即便未滿月的嬰兒應該聽不懂粗話,可他還是想做孩子的表率,不想在孩子面子留有一丁點兒壞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