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53章 第 53 章

    若非練家子,絕不會有這等手勁兒。

    龐六郎捂住臉,瞪著面前的畫師,“放肆了你......呃!!!”

    可話未講完,肚腹被對方猛地一踹,“噗”地咳出了血水,轟然倒地。

    殊麗不可置信地看向雙目失焦的男子,見他抬腳踩在龐六郎胸口,狠狠給了幾下,像是要把人往死裡踹,趕忙上前,“別打了,不值得為他犯事。”

    龐六郎暈了過去,陳斯年恢復焦距,轉頭問道:“娘子沒受傷吧?”

    “沒有,多謝郎君解圍,可你打了聘主,如何……”

    “無礙,他罪有應得,娘子不必擔心。”

    這人是為了自己仗義出手,殊麗決定一人攬下此事,“郎君還是快走吧,別讓人看見。”

    “我走了,娘子要如何收場?”

    “他打擾我在先,我傷他也是......”

    沒等殊麗講完,陳斯年忽然握住她的手,道了聲“冒犯”,便攬住她的腰,帶著她翻上了一側的矮牆,跳到了牆的另一邊。

    牆的另一邊是馬棚,除了一個呼呼大睡的馬伕,再無其他人,陳斯年鬆開她,輕聲道:“事急從權。”

    殊麗仰頭,審視起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眸,充滿疑惑,“你到底是何人?”

    一個落魄畫師能有這等身手?她雖然不會武,卻覺得此事過於玄妙了。

    陳斯年只是輕笑一聲,退後半步作揖道:“江湖術士,不值一提,還望娘子莫要追根問底。”

    殊麗不知該說些什麼,扯下錢袋遞給他,“這裡有十兩銀子,能暫解郎君燃眉之急,郎君功夫好,可以去武館謀個差事,也比騙人的好。”

    女子攤開手掌,捧起一個繡工精湛的錢袋,眼眸清澈虔誠,語調不疾不徐,溫婉中透著仗義,讓陳斯年呆了一瞬。

    生平第一次被人說教,還是這麼一本正經的口吻,好笑又有趣,他點點頭,收了那個錢袋,攏進衣袖,“在下受教了,娘子還是快些離開,免得被人瞧見。”

    殊麗略一思考,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走出馬棚,心裡還在想著龐六郎醒來會如何報復。

    等殊麗離開,陳斯年翻回牆的另一邊,見龐六郎扶著腰慢慢爬起來,提步走了過去,在龐六郎欲喊人時,一腳踢向他的腦袋,將人再次踢暈,血流不止。

    他雖然不是好人,但還真就看不慣仗勢欺人的紈絝。

    牆對面扮作馬伕的張胖子爬上牆頭,“主子,你這......還怎麼拉攏龐家人啊?”

    陳斯年拍了拍龐六郎的腦袋,“一個傻子會記得傷他的人嗎?我要拉攏的是龐大將軍,不是這個酒囊飯袋。”

    他表情淡漠,眸光無波,像是做慣了兇狠的事。

    **

    龐六郎被人偷襲了,臉龐腫如豬頭,還有些呆傻,任憑龐大將軍如何問話也答不出來。

    在自家府中遭遇偷襲,龐家顏面盡失,曾被龐六郎欺凌的同窗們暗自叫好,就連與之交好的狐朋狗友也是暗地裡譏笑,沒有任何同情心。

    龐大將軍發了大怒,一邊派人調查,一邊請來太醫為兒子醫治。

    從龐六郎的寢房出來,龐諾兒蹲在長廊上偷偷哭鼻子,從小到大,只有六哥哥最疼她,她一定要替六哥哥報仇。

    “沒事吧。”

    一道低沉男聲傳來,龐諾兒抬起頭,見傍晚霞光中,湖綠色衣衫的男子迎風而立,如夕陽斜照下灩灩流動的一隅湖泊,引人入勝。

    “你何時過來的?”

    怎麼沒有腳步聲?她擦了擦眼角,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男子皮囊太優越,就是臉色過於蒼白,有種病態的詭異美感。

    陳斯年拿著手杖,敲了敲地面,往前走了幾步,“按著約定,來為小姐們作畫。”

    六哥都那樣了,哪還有心思作畫,“改日吧,我讓管家送你回客房。”

    “那好,小姐若是得閒,就去客房找在下吧,告辭。”說完,他拄著手杖離開,留下龐諾兒呆呆地佇立著。

    可惜啊,是個盲人......

    龐諾兒嘆了聲,復又想起自己的婚事,心中苦悶,太后和父親都希望她嫁進皇室,可天子根本不拿正眼瞧她,她這麼傲嬌的一個人,能忍下一次次的冷遇已是不易,哪還有奉承的心思了,可鳳冠金光閃閃誘她擷取,天子也是數十年一遇的美男子,這些都是吸引她不斷往上爬的理由,她不想也不甘敗給別的女子。

    **

    聽聞自己的外甥被襲,太后將自己派去送禮的宮人傳到慈寧宮,向她們詢問了當日的情形。

    “你們說,殊麗也去了?”

    “稟太后,殊麗姑姑是奉太皇太后的指令前往的。”

    因周太妃的事,太后和太皇太后沉默了許久,都沒有主動去挑任何事端,怕間接惹了天子不快,可如今,她不動,有人坐不住了。

    太后沉著臉讓人備好膳食,親自去了一趟御書房。

    自打周太妃失勢,太后隔三差五就會來一趟御書房,有意續起母子情。

    將瓷盅擺放在食桌上,太后說了些熨帖話兒,都是關心兒子身體的。

    陳述白嚐了一口盅湯,淡笑道:“讓母后惦記了,朕會注意的。”

    太后試著抬手,想揉揉他的頭,可剛一抬起,就見他鳳眸微斂,趕忙收了回來,掩耳盜鈴地扶扶高鬢,“陛下可聽說了你舅父家的六郎遭人襲擊的事?”

    她本想借機說叨說叨太皇太后,哪知陳述白卻道:“朕聽說此人囂張跋扈,仗勢欺人,被收拾一頓也好,知改是益,不知改就是頑固不化,沒什麼可欷吁的。”

    太后再次佩服自己兒子的冷情,不過善於察言觀色的她,不會去刻意觸碰他的底線,“也是,被教訓一頓怎麼也知道悔改了。”

    幾乎是磨牙吐出的話,心裡怨極。

    陳述白沉眉飲了盅湯,讓人送太后回宮。

    兩日後,又到了出宮探望陳呦鳴的日子,殊麗倒挺喜歡這個任務,畢竟能出宮透透氣,還能給木桃帶些藥膏和打發時間的小玩意。

    明日守夜時,她還得求天子為木桃開個小灶,准許太醫為木桃在宮中醫治,一想到又要求那男人辦事,殊麗歪靠在馬車中,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知是不是陳述白的兄弟姊妹生來聰慧,陳呦鳴在刺繡上的長進的確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看著牆壁上掛著的百鳥朝鳳圖,她自嘲道:“我好像沒什麼能教給你的了,你可以出徒了。”

    陳呦鳴笑著聳聳肩,“那以後,我開個繡坊,你做我的監工大師傅。”

    “好啊。”

    全當戲言,殊麗沒往心裡去,回去的路上,按著事先的計劃購置起藥膏和物件。

    自木桃受傷,殊麗對這丫頭的疼愛更甚,不管買什麼都是最好的,令同行的侍衛們不覺驚歎,殊麗姑姑對下屬也太好了吧。

    離宮最近的路必然要穿過鬧市,殊麗再次見到了在街上擺畫攤的陳斯年。

    男子換了一件粗布灰衣,米白襟口,再尋常不過的一件外衫,卻絲毫不減損他的風采,往人群中一站,卓爾不群、儀表堂堂。

    與殊麗對上視線時,他起身走過來,手裡還拄著手杖,“真巧。”

    殊麗隨口調侃一句:“盲人畫師能一眼認出不算熟的人?”

    陳斯年笑了笑,似秋風中的一道昳景,“西風掃過,不只捲來了落葉,還攜了娘子的味道。”

    這話聽起來有種怪異的親暱,殊麗不適地看向他的畫板,空白一片,想是沒有開張,看他穿著布衣,怕不是把那身湖綠錦衣當掉換銀子了?

    為了報恩,殊麗又掏出錢袋,將剩下的碎銀放進了地上的鐵罐裡,“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郎君若是處理不了龐府的事……”

    “沒事了,娘子不必掛心。”

    殊麗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但街上人多口雜,不宜逗留。

    告辭後,她走向路邊的馬車,娉婷身影映入男人的黑瞳。

    恰有大風颳過,吹起女子髮髻上的雪青色飄帶,為她平添了飄逸。

    馬車駛離後,陳斯年拿起鐵罐裡的碎銀,裝進了腰間的錢袋裡,之後坐在畫板前,執筆繪出了殊麗的背影,以及她鬢上的飄帶。

    稍許,他走進一家布莊,按著圖上女子的飄帶,叫裁縫做了一模一樣的款式。

    細長的飄帶垂在掌心,他輕緲一笑,矇住了自己的雙眼,在後枕部繫了一個長長的結,就那麼拄著手杖,蒙著眼睛走在鬧市中。

    幾名喬裝成攤販的下屬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互視幾眼,都覺得納悶,難不成主子真不想看清這個世間?

    人群中,陳斯年還不適應眼前的黑暗,無意中撞到一個人的肩膀。

    砰的一聲,錢袋落地,被撞的人彎腰拾起,遞給他,“兄臺,你的錢袋。”

    陳斯年道了聲謝,拍了拍錢袋上的浮土。若是細看會發現,這分明是殊麗上次連銀子送給他的那個錢袋,被他揣進了衣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