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45章 第 45 章

    劊子手舉起鋼刀,朝著衣衫染血的陳呦鳴砍去。

    血濺斷頭臺。

    這一場景,深深印在了百官眼裡,天子沒有虛晃一槍,而是真的斬首了這個手足。

    急急趕來的周太妃當即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苒苒物華休,草木凋零,人心漸冷。

    醒過來的周太妃鬧著要見天子,如發了瘋般,質問天子為何如此無情。

    “就算陛下不念及手足血親,也該念及哀家當年的養育之恩!你殺了呦鳴,於殺哀家有何不同?!”

    她嘶吼著衝向御案,被侍衛摁在地上,狼狽不堪。

    尊貴的太妃娘娘,少了天子的庇護,又比宮人多了什麼?

    陳述白從奏摺裡抬眸,平靜問道:“母妃不是說,自打送走陳呦鳴,就與之徹底斷了聯繫,這會兒怎麼又來跟朕哭訴母女情了?”

    “那是念想,念想!人可以不交際,但不能沒了念想!”

    “母妃還有陳斯年這個念想,不必太難過,朕一時半會還逮不到他。”

    周太妃一直知道陳述白薄情,卻不知他薄情至此,絲毫不顧及往日之恩。她掙開侍衛,緩緩向後退步,眼中漫出淚水。

    屏寶座的後面,太后望著昔日的“對手”,喟嘆一聲,她今兒是來御書房給兒子送參湯的,無意中撞見這一幕,心裡卻沒有打敗對手的快意,只覺得背脊發涼,自己的兒子竟真的不顧及母子情,將“養母”逼成了瘋子。

    周太妃在天子心裡無足輕重,那她這個不稱職的母后又有幾斤幾兩?她都不敢細想。

    太皇太后同樣低估了天子的絕情,萬沒想到天子會殺了陳呦鳴,殺了皇室唯一的公主。

    福壽宮內,太皇太后拍著殊麗的手,給她戴上了一隻祖母綠的鐲子,“你是個好孩子,知恩圖報,還望你看在哀家對你往日的提攜上,替煜王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不求別的,只求陛下能善待這個弟弟。”

    自從回宮,殊麗就戴上了虛與委蛇的面具,太皇太后說什麼,她就應什麼,但心裡的確對煜王存了份感激,卻不是來自於太皇太后。

    離開福壽宮,殊麗拿出天子御賜的腰牌,乘馬車出宮,去往一處私宅。

    來到宋府,殊麗步下腳踏,交代車伕道:“讓人將這些布匹和器具搬進去吧。”

    車伕趕忙去張羅,殊麗則獨自走進府門。

    宋老太師膝下有三個女兒,除長女嫁人外,其餘兩個女兒都住在後罩房,平時倒也熱鬧。

    二樓的一間門屋子裡,“死而復生“的陳呦鳴一見殊麗過來,擺了擺手,“快過來坐,看看我繡得如何。”

    穿回女裝的陳呦鳴身上多了一份輕鬆,笑起來眉眼彎彎,人也更為熱情。

    殊麗被她誆過一次,但也知道她當時的難處,沒有太過計較,“這裡繡錯了。”

    “幫我改改?”

    “我的繡活很值錢的。”

    陳呦鳴嘖一聲,無奈一笑,如今她是宋老太師的遠房外甥女,家道中落前來投靠,被收留在府中,身無分文,哪裡請得起殊麗這樣的繡娘。

    不過她臉皮厚,抓著殊麗的手臂不放,“打欠條行不行?”

    殊麗撇嘴,拿過繡棚為她改線,又教給她幾種簡單的繡活,“回頭我去給你找幾本刺繡的書,你照著練習吧。”

    “好啊,那麻煩了。”

    “不麻煩。”殊麗讓車伕將布匹和器具放在門口,屏退他們後,才一樣樣抱進來,“這些都是馮大總管為你準備的,是陛下的意思。”

    陳呦鳴有點不知所措,又有點感動,玩笑道:“看來,那幾聲二哥沒有白叫。”

    也是從這件事以及煜王的事上,殊麗覺出了陳述白的一點點人情味,至少沒有將弟弟妹妹趕盡殺絕。

    “陛下讓我傳話,叫你安心住在這裡,待陳斯年的案子塵埃落定,會恢復你的公主身份。”

    公主身份是層枷鎖,陳呦鳴已承受不起,不過這話也只敢說在心裡,她懂得見好就收,“替我謝謝二哥。”

    殊麗點點頭,剛想告辭,被陳呦鳴問住――

    “二哥是不是喜歡你?”

    殊麗淡笑,“你覺得,陛下會真的喜歡誰嗎?”

    也是,陳呦鳴點點頭,“不過,你在二哥心中一定佔有特殊的位置。”

    殊麗不置可否,若非在陳述白心裡佔了一席之地,也不會委派她來傳話。如今陳呦鳴的身份是絕密,不是天子信任之人,絕不可能接手此事。

    這也算是天子對她的一次試探吧,試探她的忠心,再逐步將她培養成心腹。

    可她仍比不過馮連寬和宋老太師在天子心中的地位,至少外廷的事,天子從不考慮任用她。

    從宋府出來,殊麗沒著急回宮,陳述白準她每次出宮探望陳呦鳴時,可順便閒逛半個時辰,既得了首肯,她怎會白白浪費機會。

    白日裡的京城街市不及夜晚笙歌鼎沸,卻也是香車駢闐,熙熙攘攘。

    殊麗沿途買了不少小件,被身後扮作車伕的侍衛一一接了過去。

    “這附近有家戲班,當家花旦一登臺,不少王孫公子都會來捧場,姑姑要不要去聽聽?”

    那不是要遇見很多紈絝子弟,殊麗搖搖頭,“咱們就沿著攤位走走,沒一會兒也該回宮了。”

    侍衛稱“是”,牽著馬車跟在後頭,忽然聽得一聲“好馬”,扭頭過去,見街邊坐著一個為人作畫的男子,男子穿著湖綠錦衣,面白唇紅,墨髮半綰,眸光有些渙散,生得韻秀妖美,可惜是位盲人。

    閒來無事,侍衛嗤笑一聲,“你都看不見,怎知我的馬是好馬?”

    男子手中動作未停,幾筆勾勒出求畫人的輪廓,“聽馬蹄、馬喘,還有氣味。”

    侍衛牽的馬確實是良駒,耐力極好,毛髮黑亮,走起路來嘀嗒嘀嗒很是優雅。

    聽完他們的對話,殊麗莞爾一笑,再看他的畫作,栩栩如生地還原了求畫者的相貌。

    如何做到的?

    像是猜出觀賞者的疑惑,男子溫聲道:“摸骨。”

    殊麗覺得男子有些眼熟,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在太皇太后壽宴上救過一個幼童,而此人正是幼童的舅舅。

    怎會是他......

    既然再次偶遇,又見他在街頭賣藝,殊麗掏出碎銀,放在他腳邊的鐵罐裡,“郎君手藝獨特,這是一點兒心意。只是,郎君不是在宮廷任職畫師嗎?”

    聽見碎銀落入鐵罐的聲音,男子道了聲“謝”,溫聲解釋起來:“犯了錯事,被罷免了。娘子與在下見過?”

    “遠遠見過。”既然對方不記得她了,也沒必要提起上回的事兒。

    “娘子若是不趕時間門,可否容在下為你做幅畫?初來擺攤,沒什麼生意,手實在閒得慌。”

    說著話兒,他摘下畫板上的畫像,遞給求畫的人,“二兩銀子。”

    求畫人滿意地點點頭,放下銀子離開。

    一幅畫二兩銀子,可不便宜,難怪生意冷清,殊麗失笑,“郎君這是姜太公釣魚嗎?”

    男子也跟著笑笑,笑聲清朗,“娘子可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