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 作品

第127章 長相依:二

    去鎮中心取東西本就是何時雨支開阿箬的藉口, 官府派發的物資有限,等阿箬與寒熄到時那裡已經空空,連一塊破布都看不見了。

    再回到煥然一新的小院, 阿箬與何時雨迅速分了房子。兩廳一個用來當看診堂, 一個用來自家吃飯用。四室中左側一室何時雨住下,二室放藥,右側一室為廚房, 二室阿箬住下。

    後院很寬, 阿箬想等有菜苗賣時, 她可以買些種子回來種。他們的住處本就離鎮中集市遠,一些普通的菜種在後院也免得他們三日一趕集都去。

    前院有涼亭,可以種些花草與藥材, 美觀且好用。

    一路安排下來, 何時雨也覺得阿箬如此設置不錯,寒熄就跟在二人身後聽著,聽到有一間要做藥房時, 揮揮手便給牆面四方打上了藥材櫃,阿箬瞥了一眼, 陳設居然與以往何桑開的醫館藥堂的相似。

    她將目光落在寒熄身上, 總覺得古怪,要說他忘了,可連藥堂桌旁擺著的小炭爐的位置都未挪動一寸, 這樣清晰的小細節, 又讓阿箬迷惑了。

    何時雨已經見識了許多, 自認承受能力還不錯, 可寒熄輕描淡寫便將阿箬所說皆化作現實, 他還是有些膽怯腿軟, 不自覺地離寒熄遠了幾步。

    一所屋子前後逛下來也不過才一刻鐘,阿箬與何時雨本想趁著白日打掃,結果寒熄彈指間便幫他們省去了麻煩,現下兩人都很疲憊,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何時雨的確很疲憊,還以為變出來的床睡得不安心,實際上他挨著柔軟的被褥沒一會兒便發出微微鼾聲,便是天上落雷也別想驚醒他了。

    阿箬卻睡不著。

    身體很疲憊,精神又不肯放鬆。

    寒熄沒跟著她一起來她的住處,當著何時雨的面,阿箬也沒有刻意開口要他來。只是她倒下後四肢痠麻使不出力,起不來床,這雙眼睛也閉不上,只要合上雙眼,腦海裡想到的都是關於寒熄的一切。

    阿箬想去找他,她在房中等了小半個時辰寒熄仍沒來找她,阿箬便坐不住了。

    小院右側的房門從裡推開,一眼就能看見前院裡的陳設。

    小屋的前院不大,只圍繞著方亭劃出了一小塊土地,阿箬這邊的房子是靠山的,越過小方亭再往前走就是兩側杉樹的小道了。所以阿箬推開門便看見了院子裡的寒熄,他站在方亭旁,腳下黃泥地面逐漸生出了些許毛茸茸的青草,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從方亭前延伸至小屋的四舍門前。

    阿箬沒動,也沒出聲,就靠在門邊上看著寒熄的背影。

    寒熄一襲白衣站在方亭下,他撣去了方亭上的塵土,方亭頂上的瓦礫都變成了乾淨剔透的琉璃瓦,四角飛簷下都掛了銅片風鈴,一側為蘭,一側為荷,一側為楓,一側為竹。

    他像是把阿箬方才與何時雨胡亂說的話都當了真,認真在方亭周圍種上了花草。一些清新的茉莉白色的小花緩慢盛放,茉莉後方還有一些芙蓉,圍繞在方亭的後方成簇的大綠葉片與箬竹相似,但仔細看卻不是。

    淡紫色的小花盛開後,阿箬才認出那是箬蘭,以前在何桑爺爺的書中看過。

    雜七雜八的花花草草圍著方亭開了個遍,細數有十種以上,隨著寒熄走的每一步而盛放。他便站在花團錦簇的方亭中央,將落在前襟的髮絲輕輕撥到身後,便有一場方寸之地的雨降臨在了群花之上。

    茉莉清火去寒積,芙蓉花清熱止痛,箬蘭消腫解毒……這些都是既可以觀賞,又可以入藥的花草。

    那場雨下得很大也很快便結束了,前院的土地溼漉漉的,每一朵花上都墜著大顆水珠,青翠欲滴。

    遠山灰濛濛的,便是附近的大片田野也是死寂一片,需得人翻土澆水,才能慢慢養活,再播種農作。

    即便過去了大半年,即便身處南方,饑荒災難給人帶來的危機與枯敗尚未過去,阿箬所住的這一方小屋卻變得多彩多姿,從那條已經鬱鬱蔥蔥的杉樹小道便能看出,寒熄在盡力地討好她了。

    原本討好這個詞,不該用在他對她的。

    阿箬抿嘴,瞌睡全無,她下了臺階朝寒熄走去,站在方亭外望向此刻已經坐在亭內賞花的寒熄,沒忍住開口:“你先前說,喜歡我是什麼意思?”

    寒熄回眸,見到阿箬一笑:“怎麼不去休息?”

    “睡不著。”阿箬回答了他,又道:“你為何要來找我?”

    “因為想找你。”寒熄道。

    “你不該來找我的,你在復甦滄州大地後就應該回到神明界去。”阿箬說出這話時,心裡憋悶得難受,可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你不知道我會給你帶來厄運,只要與我碰面你一定會遇見麻煩的……”

    “看來你知道我許多事情。”寒熄也不再意外了,他的心口有阿箬的一息,阿箬的身體裡有他的心臟,她知道他下凡來是為了復甦滄州大地也就沒什麼稀奇的了。

    但至於她說的厄運,麻煩……寒熄倒沒覺得。

    可他想起了一句話,想起了他在離開神明界,步入虛空之地時,神明界的長者對他那番叮囑。他說凡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虛偽善變,善惡一念之間,以長者的話來說,寒熄的確不該接觸任何凡人。

    入凡間後,寒熄的確看到了許多凡人可怕的一面。

    他們會吃掉自己的同類,會為了一點利益便迫害至親之人,還有重遇阿箬的那晚,兩百餘人不信何時雨的話,蠻人來後又卑躬屈膝地求饒,最後被嚇得四處逃散,連親人也不要了。

    這些人,的確應證了長者的囑咐,可到底是有些不一樣的。

    比方說眼前的少女,那雙乖巧明亮的鹿眼裡倒映出他倚欄的模樣,眼神中充滿了擔憂與不安。她既不會懼怕他,也不會討好他,更沒有恭維一說,她好像就是全心全意地……在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