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 作品

第115章 夜不昧:二

    鑫城的確很繁華, 阿箬與寒熄在城門前排了許久的隊才順著人群入了鑫城,入城前還需簽下絕不尋釁滋事的契書,若有違背,不論戶籍何處皆由當地官府審判。

    進了鑫城, 處處聳立的亭臺樓閣上張燈結綵, 主街四通八達也依舊擠滿了人。別的地方在新年期間不開店門,只想與家人團聚休息, 鑫城相反, 一年四季三百來日, 也只有這段時間最精彩繁盛。

    阿箬一手牽著寒熄,一手牽著馬,昂頭看向兩旁建築, 五彩的綢緞從房頂上掛下, 垂於窗前門旁,上面畫了不同的花紋圖案。

    再往裡走就更是熱鬧了, 主街分不同的街巷, 有專門賣珠寶首飾的,也有賣字畫古玩的, 酒香茶湯,各不一樣。這裡的確有小二說的鬥賽, 不單有鬥蛐蛐鬥雞與鬥獸,也有文鬥,過一條街再往裡走的一座小橋旁,便有擺桌設文斗的鬥臺。詩詞歌賦畫棋書皆算其中。

    阿箬對文鬥沒什麼興趣,她本來也不擅長那些, 只是鬥賽都聚集在一條街上, 越過文鬥才能見鬥獸, 於是他們也隨著人群流動而慢慢朝那邊靠近。

    一條小巷裡都是墨香,還有的鬥臺上放了幾枝梅花,別樣雅緻。

    阿箬找了個看上去好說話的大哥問鬥獸在哪兒,那大哥道:“鬥獸只有晚上才有,現在野獸都在睡覺,還沒放出來呢,等天一黑,周圍的火把點亮了,野獸睡足了再出來廝殺,那才精彩。”

    阿箬問他:“野獸從何而來的?”

    那大哥道:“獵戶獵到,再由我們城中的富商買回來,他們設鬥賽也是賭局,可押注輸贏。”

    阿箬點頭算是知道了,只是眼下才是上午,離天黑還早得很,他們本就衝著鬥獸而來,看不見鬥獸,便只能瞎逛逛了。

    周圍一群書生吟詩作對,以抽籤而定的題目來賦詩,阿箬聽不懂他們說的那些,寒熄似乎也不是很感興趣,眼神輕飄飄地瞥了一眼便又落在了她的身上。阿箬再順著文斗的桌案看過去,目光落在了一個較為安靜的案臺上,那裡圍著三兩人,都是來寫字的。

    筆墨備好,便見一位像是某個私塾先生的中年男人執筆寫下幾個字,乾淨利落地收筆,周圍幾人瞧了一眼他的字,頓時發出一聲:“好!”

    順著喝彩聲瞧去,白紙上的幾行字的確寫得好,阿箬對文墨不通,但特定的幾個字她也能寫得非凡,有些字,是當年寒熄教她的。

    阿箬看向身旁的人,寒熄的目光也落在那張紙上。

    很久以前阿箬沒讀過書,也不認得字,便是何桑爺爺包裡僅存的幾本醫書上面也是圖多字少,她仔細看過兩回,記不下來。真的認認真真寫過的字,都是從寒熄那裡學來的,當時寒熄給她起了個名,將“阿箬”二字以木棍寫在了乾燥的地面上。

    灰塵中的兩個字簡單也好看,阿箬便一遍又一遍臨摹下來,從此記得了自己的名字。

    那攤主請大家踴躍參加,也不知是誰從後頭擠過來推了阿箬一把,阿箬往前走兩步正好站在了案臺正前方。攤主抬頭一看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便笑著遞上筆,也讓阿箬當著眾人的面寫上一兩句話。

    她沒那些文人提筆便能作詩的本事,本想拉著寒熄就走的,結果瞧見寒熄笑盈盈地望著她,阿箬輕輕眨了一下眼,心中想的是當初寒熄將她的名字寫在地上那一幕,便接過了攤主的筆。

    一個“箬”字畫於紙上,阿箬落筆後,周圍幾人都圍了過來,紛紛誇讚她寫得好。

    阿箬看向紙上的箬字,與當年寒熄寫下的八分相似,牽著的手突然被人握緊,寒熄的指腹輕輕擦過阿箬的手背,她呼吸一窒,知道他這是認出字跡來了。

    “姑娘字如其人,好字,好字。”攤主將阿箬的字收起來,又問一旁的寒熄要不要也寫一副,寒熄搖了搖頭,攤主便讓其他人動筆,最後這些字都要被他掛起來比拼,勝者還能得到個小獎品。

    那些字裡有幾幅明顯寫得比她好的,所以小獎品阿箬也得不到。

    本就是上前寫著玩兒的,阿箬又在旁邊看了幾幅字,再看向自己寫的“箬”,抿嘴笑了一下。其實“箬”不是她寫得最好的字,她寫得最好的是——寒熄。

    知道寒熄的名字,是在他們遇見後的第二個月,幾乎每天晚上阿箬都能闖入結界裡會見神明,寒熄也像是怕她找不到自己般,總坐在那一棵樹的同一節枝丫上等她。

    那天寒熄給阿箬賜名,他靠在樹枝上輕輕動一動手指,便有一根枯枝在地上一筆一劃寫下了這個字,他怕阿箬記不住筆畫,所以寫得很慢。阿箬努力睜大雙眼去記了,也撿起寒熄方才寫字用的枯枝在那個字旁邊臨摹了許多遍,從不像,到像,再學習了筆畫步驟。

    這一個字,阿箬寫了一整個晚上,後來困極了就靠在樹下睡去,天亮結界消散,夜裡那充滿靈與月光的世界彷如她的一場夢境,唯有遍地的“箬”字提醒著她,她從此以後擁有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