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 作品

第60章 梧桐語:八

    何時雨做飯的時間掐得剛好, 三菜一湯端上桌,恰是日落時分,紅光漫天, 映著楓葉,像是置身於漫天大火之中, 徒見其焰, 不受其燃。

    隋雲旨沒敢上桌, 他雙臂環胸看不出現在這算個什麼狀況, 不懂阿箬分明要找那些身懷仙氣之人殺了對方, 卻又能和眼前之人坐在一張桌上吃飯。

    吳廣寄死得很快, 阿箬是在隋雲旨的眼皮子底下施的法,她連猶豫的眨眼都沒有過一下。

    何時雨的待遇,終是與吳廣寄不同。

    白灼青菜, 醋溜三絲,油浸筍乾和三色菇湯, 看上去有模有樣, 都騰騰冒著熱氣兒。

    梅子酒就放在桌案邊, 伸手便能拿到,阿箬沒碰, 何時雨給自己倒了一杯。

    殷柳坐在他身邊,挨著阿箬, 圓桌對面空下來的位置原先是給隋雲旨留的, 現下正好隔開了寒熄和何時雨。

    一方小石桌,三人安靜地吃著飯。

    阿箬食慾不佳,沒吃多少便停了筷, 她特地看了一眼殷柳, 對方也不知在想什麼, 味如嚼蠟般只吃著面前的菜,見阿箬停筷,也立刻停下,眼神偷偷打量了阿箬與何時雨。

    她臉上的黑氣更重了,瞧著愈發蒼老。

    阿箬忽而詢問:“你身體不好?”

    “啊?”殷柳抬眸,愣了一瞬又點頭:“是、是有些老毛病,人年紀大了也沒法。”

    何時雨飲下一杯酒,對阿箬道:“她胃不好,心肺也差,自生下來便沒長好,為多年頑固舊疾了。”

    “哦。”阿箬便沒再開口了。

    飯後何時雨去井邊洗碗,殷柳便回房洗漱。阿箬沒喝酒,但滿院子都是梅子酒的香味兒,她起身繞著院牆腳慢慢踱步,梧桐葉吹得遍地都是,阿箬還在思量,究竟要如何向何時雨開口。

    “阿箬姑娘。”隋雲旨走上前,問了句:“你臉色不好,沒事吧?”

    阿箬抬眸瞥了他一眼,反問:“你能看得見人印堂之氣嗎?”

    “修妖后,能瞧見一些。”他說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朝殷柳的房中看去一眼:“她臉上就有點兒黑。”

    “連你都能瞧見,可見黑氣之重。”阿箬道:“印堂發黑者無外乎兩種情形,一是被邪祟纏身,災厄連連,二便是大限將至,壽命無幾,以你所見殷柳屬於哪一種?”

    “此地靈氣充沛,是修妖的好去處,我都能看出這是塊風水寶地,那她臉上的黑氣自不會是因為第一種。”隋雲旨說完,撇了一下嘴:“他們夫妻二人不能同生,說不定能同死。”

    阿箬聞言,瞪了他一眼。

    隋雲旨卻無所謂地笑了笑:“阿箬姑娘別惱,對於真正的有情人而言,同死未必不是幸事。至少好過我爹那般,餘下的所有歲月,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在為故者傷心難過,失魂落魄。”

    阿箬又沉默了,隋雲旨這話說得其實有幾分道理。

    “你在猶豫?是等殷柳死了你再殺他,還是尊崇來意直接殺?”隋雲旨問完,不見阿箬回答,他又道:“阿箬姑娘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你是我見過最果敢聰明的女人,洞悉萬事,能辨是非,不如給自己一夜時間想清楚?反正我看這人……他也不像是要跑的樣子。”

    何時雨的確不像是要跑的樣子,他若想跑,也不會隨殷柳回來了。

    或許只要阿箬開口,他便願意主動奉上性命,來償還當年被阿箬勸說而飲下的一碗底的肉湯。

    阿箬斷事明晰,唯有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才會混沌些,誠如寒熄所說,她不討厭何時雨。

    天色漸暗,何時雨洗完碗筷便定定地站在院落裡,不進不退,一雙眼落在阿箬的身上,看上去有些孤苦無依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