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 作品

第50章 濁玉臺:十六

    謝府十二道陣法, 阿箬只能破其一二,若非如此,她一開始便會破陣衝進謝府那個女人所住的屋子裡, 直接要了對方的命。

    不得不說易大師的確是有些能耐的,想必當年謝隨恨毒了那個女人, 出城幾個月將他找來的確廢了不少功夫。他破陣手法複雜, 大到園中的亭臺樓閣, 小到一花一木,全都細有講究,只要破其一, 陣法便不能成型。

    雲城上空的烏雲終於散去了大半,撥開濃霧,逐漸天明。

    謝府裡有人見到了阿箬,覺得古怪,但瞧見一旁的易大師對她小心翼翼,便起了肅然之心, 即便多有好奇,可還是不敢上前詢問,只是偷偷去叫了如今的謝家家主――謝運。

    謝府外亂做一團,昨夜滿城大夫跪在謝運面前說謝大夫人的病症是詛咒而來的,便是易大師也點頭說需要下咒之人的心血才可救活, 謝運滿心焦急,哪兒還顧得上旁人的死活, 立刻便要找到那個下咒之人。

    天將亮, 易大師算出了下咒之人為洛湘。

    謝運當時心裡有些莫名的酸楚, 他已許久不曾想起洛芯來, 洛芯的相貌、聲音, 乃至他們青梅竹馬的十多年記憶好似都在這每日與新夫人的甜蜜中被沖淡,久而久之,他的生命裡就如從來都沒出現過這個人。

    他對洛芯的印象,只留在了她與謝隨偷情這件事上,他心中嫌棄,失望,還有被背叛後的憤懣,獨獨沒了當年對洛芯怦然心動的愛慕。那些多年的美好回憶,好像就在那一日化成了飛灰,就此消失。

    當時滿城怪病,就連謝府也有幾個男人心肺衰竭,那怪病很有可能極快地傳到他的身上來。

    易大師說只有洛芯能救滿城的百姓,他聽到時,心裡立刻想著不行,可那日他又不知為何同意了。

    他讓洛家的人將洛芯接回去,潛意識裡不想看見洛芯的慘狀,便在書房坐了一日,直至洛芯離世,謝運才有感,他的第一位夫人真的沒了。

    傷心嗎?難過嗎?那些情緒似乎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倒是他在這種複雜的心境中,很快找到了安慰。

    如今的謝夫人,讓謝運體會了從未有過的安心和依賴,她永遠都是那麼溫柔順從地將他周圍的事處理妥當,娶妻如此當滿足了,謝運還想著與她白頭偕老,怎能讓她就此香消玉殞?

    可……這回給她下咒的人,是洛湘啊。

    洛湘、是洛芯的妹妹。

    時隔多年再一次回憶起洛芯,謝運說不出自己是何感受,總之心裡悶悶的,好像當年他捉親弟弟與洛芯的奸時,那股感覺又衝了上來。

    他沒阻止謝府的人為了護住他們的主母,去抓洛湘赴祭臺挖心,正如他當年沒阻止滿城百姓,抬洛芯上臺為祭品赴死。

    天亮了,金光鋪滿謝府琉璃瓦,謝運難得沒在謝夫人的身邊陪著她,而是坐在了書房內,等待下人將洛湘的心奉上。

    他沒等來洛湘血淋淋的心,等來的卻是下人傳報,易大師卑躬屈膝地請一名女子入府了,那女子身後揹著個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瞧著頗為古怪,似是衝著大夫人去的。

    謝運渾身一震,心內對夫人的關心讓他加快腳步朝夫人的住處小跑而去,越跑心中越是惴惴不安,直到他無意間撞到了一個端著果盤的丫鬟,謝運才像是從某種魔怔中回過神。

    丫鬟捧著從果園裡摘來的葡萄,被謝運撞得散落一地,青澀的葡萄是翡翠般的綠色,瞧上去便酸,可架不住大夫人愛吃。

    謝運盯著那滿地滾落的葡萄,忽而道:“這棗子尚未成熟,吃著澀嘴,怎麼能給大夫人送去?”

    言罷,他又有些恍惚:“這個季節的棗子,應當熟透了的。”

    夏末秋初的棗子成熟得能掛滿枝通紅,一顆顆密集地墜在葉片下,像極了詩中寄情相思的紅豆。

    那丫鬟有些震驚,亦有些慌,她是謝府的老人了,深知大夫人最討厭的就是棗子,她不敢言語,只盯著謝運離開的背影,悄無聲息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與以前不一樣了。

    阿箬越往謝府深院中走去,心中的沉悶越甚,她看著那一張張朝她這邊好奇投來的眼神,又在瞧見她身旁易大師後變得恭敬,深知若滿城皆為傀儡,那謝府裡應當沒一個清醒的人了。

    阿箬走到了昨夜熟悉的路,越過大片葡萄藤,她想起來第一次見到謝隨,他在青樓裡,將果盤裡的葡萄一個個捏碎了扔了滿地,又想起方才見到謝隨時,他似乎渾身都是傷,鮮血將華麗又破損的衣服顏色染深,也不知現況如何。

    再往裡走,阿箬便沒繼續看院中擺設,她對陣法瞭解不算多深,亦沒心情在此時學上一招半式。

    直至雲城上空的烏雲徹底褪去,東方的太陽昇起大半,金光籠罩整片城池屋瓦,阿箬才真正走到了如今謝大夫人的房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