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 作品

第40章 濁玉臺:六

    帶神明去青樓這事兒, 阿箬還需些心理準備。

    面吃完了,麗蝶園前看熱鬧的人也都嘀嘀咕咕地散開了,阿箬搓了搓冒汗的手心,眼神時不時朝寒熄瞥去, 心裡忐忑得厲害。

    其實她也沒去過青樓。

    對於青樓的瞭解, 阿箬只在外頭瞥過兩眼, 又或者是聽人說過。過去的三百多年裡阿箬捉過幾次鬼, 也降過幾次妖,湊巧的是那些妖邪也非在聲色場所裡等她過去, 今日不僅是寒熄第一次去青樓, 也是阿箬第一次去。

    往日她只有好奇, 在外頭偷偷瞧過兩眼, 看見男男女女糾纏在一起飲酒作樂, 總之不是什麼高雅之所。

    太陽昇起,東方的日光落在了靠西側的城牆垛口的銅鏡上, 城中瓦片多用琉璃,折射出來的光芒耀眼奪目,也更顯得此地蒸騰,暑氣難消。

    巳時一過,太陽曬在人的身上就有些熱了, 便是客棧前的涼棚也避不了多少火風。

    阿箬抿了抿嘴, 定了決心,突然便站起來了。

    她牽著寒熄的手, 雙目緊盯了麗蝶園, 一步步朝那邊跨去。

    寒熄倒是擺出一副沒所謂的模樣, 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隨著阿箬每走一步, 周圍朝他們二人投來的目光便越多。

    阿箬腳下一頓,回眸看去。她瞧見了寒熄的笑,那如沐春風的神情能化了千尺寒冰,周圍人都在看他,因為他好看。

    早間人不多,寒熄坐在一處,只有路過的人敢偷偷打量,現下阿箬拉著他穿街走巷,一些年輕的姑娘都忍不住幾番側眸,誰見過這樣俊俏的男子?天上地下,阿箬也只見過眼前這一個。

    神明大人這樣……有些招搖了。

    聽說青樓裡的女人都挺彪悍的,寒熄溫和,此時又懵懂,進那裡不就等同於孩童闖入了狼窩?不說扒一層皮下來,至少這身衣裳就得給扯壞扯亂了。

    阿箬低聲對寒熄道:“您、您別笑了。”

    寒熄聞言,臉上的笑容略微一頓,他挑眉,朝阿箬的方向彎下了腰,湊近她輕聲喊她的名字:“阿箬。”

    阿箬的耳尖頓時燒了起來,她的腰忍不住往後彎了兩寸,雙肩微聳,瞧見寒熄眼神裡的不解,他不懂為何不能笑?他也非笑得很失禮。

    阿箬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寒熄頂著這樣的容姿,稍微勾一勾唇角都能招攬一堆蝴蝶撲上來的。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圍觀了,他從未在意過旁人的眼光,因為他的眼裡也沒有旁人。

    現下若不是去青樓,阿箬也放任不管了。

    她吞嚥了一下,順手在旁邊的攤位上挑了一個笑狐面具,給了銀錢便捧到了寒熄的面前,低聲道:“冒犯了。”

    阿箬踮起腳湊上前去,寒熄身量高,她碰不到,阿箬正糾結要怎麼才能讓寒熄彎下腰來配合,寒熄便露出一記頗為寵溺的笑容,低下頭湊過來。

    他微微屈膝,身量頓時矮了一截,阿箬紅著臉將面具給他戴上,紅繩於寒熄的腦後打了個結後,阿箬的指尖都發麻發燙了。她心跳紊亂得不像話,耳畔嗡鳴,整個人如燒著了般。

    白瓷面的面具上畫了一對狐狸眼,硃紅火紋順著鬢角蜿蜒而上,這張面具遮住了寒熄的整張臉,阿箬愣愣地盯著面具,只能看見面具上黑洞洞的兩個眼孔,不能瞧見他眼裡的自己了。

    有些……失落。

    寒熄抬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面具,似乎挺喜歡的,再將視線落在阿箬的臉上,瞧見那雙鹿眼圓圓的,溼漉漉的,好像有些可憐。

    阿箬收回目光,隱藏了心中那股莫名其妙低落的情緒。

    城裡也不是隻有寒熄一人戴著面具,一路往麗蝶園的方向走,能瞧見好幾個男女臉上或手上都拿著面具。近日沒什麼節日,街上的面具似乎是雲城本地某個時段的習俗。

    寒熄戴上面具,後半條街上刻意去打量他的人就少了許多,他身上有股容易讓人忽略的神力,不論是誰多看了他幾眼,都會在移開視線後忘記他的相貌,只記得驚豔之感。

    這是這一年多里阿箬觀察出來的,可她將寒熄記得很清楚,她記得他的一切。

    到麗蝶園前阿箬就能聽見裡面傳來的絲竹之聲,便是青天白日裡,前不久才抬出去過三具屍體,青樓裡也仍有不怕死膽子大的人尋歡作樂。

    門外打雜的眉頭緊皺,臉色難看得很,偶爾朝廳內看去,只能看見兩名女子臉色蒼白,一左一右地坐在了一名年輕的男人身旁,一邊要給他倒酒,一邊要給他捏肩。

    阿箬也沒想到麗蝶園內還在經營,她聽見有女子的聲音傳來時也很驚訝,牽著寒熄的手略微一緊,就這麼愣愣地站在麗蝶園的大門前,抬眸瞥了一眼方才黑氣擦過的匾額,直到打雜的問她話,她才回神。

    打雜的道:“姑娘在看什麼呢?”

    他似乎知道阿箬不是雲城本地人,雲城內的人平日極少出去,只要是從麗蝶園門前走過的,他多少都有些印象。

    一般年輕女子來青樓都是捉姦的,反倒是那些上了些歲數的早就對此見怪不怪,只要男人的錢還往家裡送,在外沾花惹草她們也不在意,也只有才新婚的會管嚴厲些。

    打雜的怕阿箬是來尋麻煩的,可他又有些希望有人尋麻煩,好讓麗蝶園內停一停,最好能讓廳內的男人離開。

    阿箬應聲道:“小哥好,我是外城聞名而來的,略會些茅山之術。方才從你們店前一過,瞧見了些黑氣纏繞匾額,似乎有不好的東西鑽進去了。”

    以往都是旁人尋著阿箬來捉鬼的,她還是頭一回主動走上前,說話後頓了頓,也不知旁人會如何想她。

    那打雜的眉頭一皺,這才認真地瞥了阿箬一眼。眼前站著的就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旁人捉鬼降妖好歹還帶一把桃木劍,黃符紙之類,她只牽著個戴面具的男人,這算什麼?

    阿箬見他猶豫,心想要不要先露些本領,空口無憑,她也不是道士打扮,憑何叫別人信了自己,更不能硬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