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豫 作品

第1章 、小籠包

    王大花聽這話一怔愣,孟寧半攙著她出去。

    “姥姥,都是親戚的,來往可以,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但是誰要是想想賺便宜,吸我的血,我非把他的牙給掰掉不行。”

    王大花皺眉,聲音帶著不滿,“寧寧,”

    孟寧扶著王大花跨過門檻,聲音依舊柔柔,“姥姥,你看著腳下面,別摔著了。”

    王大花低頭看了眼腳底,便聽孟寧的聲音響在耳邊。

    “姥姥,我跟我爸我媽都不一樣。我呀,是那軸人。”

    —— ——

    直到坐上專門僱回鄉下的牛車,王大花還在跟王娜唸叨,“小魚他娘,你看寧寧性子是不是變了?”

    王娜裹著自己的大紅頭巾,撇了撇嘴,“我的親孃喲,我早跟你說過了,您別看寧寧平日裡不吭不哈的,這人心可有著成算。不說其他,就單說孟成那個愛玩不著家的性子,她能哄著孟成這幾年都沒找個後媽,這都是個好本事。”

    “麗芳離婚也有五年了吧,這五年,可都是孟寧一個人家裡家外管著。三節兩禮,從沒缺過咱們家。咱們家也好,他們孟家也罷,就是街坊四鄰,提起寧寧,也沒有說不好的。”

    “寧寧是挺孝順的。”

    王大花沒聽懂王娜話外之音,只是一個勁兒的唉聲嘆氣,“這孩子也命苦。”

    王娜撇嘴,沒接婆婆的話。

    王大花嘆了一會兒氣,又道,“不過,寧寧也有本事。不管怎麼說,這孩子現在都考上了大學。大學,聽人說那上了,每個月就給發錢,畢了業也給找工作。”

    這幾句話,婆婆天天唸叨著,王娜耳朵都快起繭子,懶得搭腔,輕抬眼皮,打出一個哈氣。

    她更感興趣的是婆婆接下來的話。

    果不其然,王大花看了眼在寒風中趕路的兒子。

    “孟成走了,按理是給寧寧留了份工作。寧寧這要上大學,鼕鼕還小,他們老孟家也不缺這份工作。回頭我跟寧寧說一聲,讓她把這個工作讓給小魚她爹。”

    王大花看著自己兒子高大身影,高興起來,“這可是公家飯,鐵飯碗。我兒馬上也能吃上鐵飯碗了。”

    ——

    孟寧舅舅牛大力輕打牛屁股一鞭子,“娘,寧寧她能願意?”

    “憑啥不願意!”

    王大花瞪眼,“想那年,鼕鼕剛出生的時候,孟成他們家糧食不夠吃。每週都來咱們家蹭飯,咱們也沒跟他們不願意啊!”

    是沒不願意,但每週人來也沒把人當個人看。不是喊人下地收麥,就是上山砍柴。

    不是把人壓迫的狠了,孟成當上經理,發達了兩家關係,也不至於這樣。

    王娜沒婆婆這麼樂觀,當著自家男人面,也沒跟婆婆起衝突,只是提建議道,“娘,孟成不在了,怎麼著也得讓麗芬回來有一趟。不說去孟成墳前上個香,就是看看兩孩子也是好的。現在寧寧他們姐弟兩,肯定還是想見麗芬的。”

    王大花點頭,若有所思,“你說的在理。”

    —— ——

    晚上,孟寧簡單地給鼕鼕燉了個雞蛋羹,金黃鮮嫩的蛋羹,配上幾點香油,香味只往鼻尖鑽。

    鼕鼕嚥了咽口水,乖乖搬著小凳子坐在飯桌前,與孟寧相對而食。

    沒吃幾口,鼕鼕低著頭,突然問了一句。

    “姐,咱們以後是沒有爸爸了嗎?”

    “嗯。”

    院子裡閃著幹簧的燈光,天空中星星寥落,月亮孤單掛在半空。

    “爸爸平日裡又沒管過我們,有跟沒有也沒什麼差。”孟寧吃完最後一口蛋羹,“沒什麼可難過的。”

    鼕鼕年紀小,不記事,對孟成是失望多於希望,倒真沒想過有一天孟成會不在。

    “可我還是有點難過。”

    他放下勺子,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伸出自己小拇指比劃著,“就有一點點的難過。”

    孟寧摸摸他的頭,親了親他的臉蛋,摟他在懷裡,“姐姐在呢。姐姐是永遠不會離開我們鼕鼕的。”

    “嗯!嗯嗯!”

    鼕鼕用力點頭,在孟寧懷裡嗚嗚哭了好一會兒,才淚眼朦朧的抬頭,問的真誠。

    “姐姐,你真的一點都不難受嗎?”

    孟寧撫他後背的手頓了頓,“我也有一點。”

    —— ——

    孟成一生玩的瀟灑,對感情背信,對婚姻不忠。

    打過老婆,也罵過孟寧。

    離婚之後,更是把鼕鼕全然託給了孟寧。

    每天不喝爛醉,不進家門,在男女關係,更是不可言說。

    一月工資五十往上,留給姐弟兩的只有二十。

    為人好面,有什麼好酒好煙,也都喜歡給伯父姑姑們,全然不顧自己家裡生活。

    從沒為他們想過攢錢。有時候,打牌輸得沒錢了,也會在家裡翻騰他們姐弟倆辛苦攢的一點錢。

    孟寧看的明白,這個家,早在父母離婚之後,只剩下她和弟弟。

    “爸爸是個大壞蛋,壞到90分。”鼕鼕又哭起來,“但他還是送過我去上學,也帶我練過跑步,給我講過功課,還帶我去學校看過你。他還是有10分是好的。”

    “對。鼕鼕說的很對。”孟寧聲線溫柔,似有懷念,“爸爸過年的時候總是會記得給我們弄蝦來吃;爸爸雖然每個月工資給我們很少,但是每個月都會給我們各種票;我上大學,爸爸也是找了人,出了力。”

    鼕鼕斬釘截鐵,“爸爸也有好的一面。”

    “對。”

    孟寧拽長毛衣袖子裹住自己涼涼的手心,依舊溫柔,“只是,他不適合當一個爸爸。”

    或者,他不是一個好的爸爸。

    —— ——

    次日,早晨。

    鼕鼕被尿憋醒,穿著秋衣秋褲跑下床出去撒尿。

    清晨涼風一吹,整個人瞬間清醒。

    而此時,廚房已經飄出香味。

    “姐,你做什麼呢?”

    “小籠包。”

    孟寧穿著圍裙,拿著小籠屜,抽空看了眼門口,瞪眼,“孟宏,現在立刻馬上回去穿衣服。”

    “嘿嘿。”

    鼕鼕做了個鬼臉,小跑著回了屋子。

    沒一會兒,鼕鼕穿好衣服,又拿著兩張廢紙和一個記名冊跑過來。

    “姐,這是什麼?”

    孟寧鼓勵鼕鼕發問,也從不糊弄鼕鼕,很認真的回答他,“這是三伯母昨天給的記名冊。上面記著這幾天誰來了,誰給了多少錢的禮金。”

    鼕鼕似懂非懂,“可姐姐,這有兩頁是前後重複的。”

    孟寧擦了擦手,蹲下接過記名冊,指給鼕鼕看,岔了話題,“那鼕鼕覺得這兩頁重複的字,寫的一樣嗎?像一個人寫的嗎?”

    鼕鼕認認真真的看了下,學著老師的樣子,揹著手,點點頭。

    “肯定是一樣的,姐姐你看,這最後的勾勾都一樣,中間的黑點也一樣。”

    孟寧摸了摸他的頭,笑,“行了,快去洗漱吧。洗漱完,我們就可以吃飯了。”

    “好耶!”

    —— ——

    孟寧忽悠走鼕鼕,拿著昨晚上臨摹重置的記名冊,緩慢沿邊撕去原本的幾頁。

    仔仔細細,邊邊角角都撕乾淨。

    而後握成團,扔進火堆裡。

    爸爸不在了,沒有人能繼續做著吸他們血的美夢。

    —— ——

    等鼕鼕穿好衣服,洗漱完,孟寧這邊也端著兩屜包子開飯了。

    鼕鼕自覺去廚房端粥,孟寧端著自己自制的小料。

    小料的底料配醋,添幾滴麻油,上浮著孟寧自制的辣椒醬。

    酸辣味勾的人只泛口水。

    一籠小籠包,蒸夠六個。

    小小的一個,皮薄肉多,泛著香味的小小油汁,蘸上孟寧自制的酸辣有餘的小料,刺激味道綻放舌尖,唇齒間瀰漫肉的香味。

    “姐姐,我能吃兩籠。”

    鼕鼕一個接一個的吃下去,嘴巴被辣的紅紅的,又帶著肉的油,看上去倒是心情好多了。

    “能吃也不準吃。”

    孟寧冷酷無情,“還有粥呢。今天做的你最喜歡喝的南瓜小米粥。你還喝不喝了?”

    “喝。”鼕鼕合胃口了,放著大話,“姐,我都能吃完。”

    “那也不行。”孟寧怕撐著鼕鼕,不肯允准。

    “哦。”

    鼕鼕吃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吃的格外珍惜,小臉也沒剛剛那麼快樂了。

    ——

    孟寧筷子戳著包子,笑著順毛,“你乖,我一會兒帶你出去辦事。辦完事,帶你吃好吃的,給你加餐。”

    鼕鼕心智比一般孩子早熟,也敏感,聞言,想也不想問,“姐,你一會兒去哪兒辦事啊?”

    孟寧雲淡風輕,“警局。”

    —— ——

    在去警局的路上,孟寧跟鼕鼕打著預防針,“我們一會兒要尋求警察的幫助。”

    “姐,為什麼呀?是有人欺負你嗎?”

    孟寧側頭,笑,“沒有,誰敢欺負我啊。你姐的脾氣你還不瞭解,誰敢欺負我,我可不要上手撕了他。”

    鼕鼕真的是懂事的讓人心疼,“還有我,誰敢欺負姐姐了,我也要咬他踢他。”

    “好,”

    孟寧不阻止弟弟的好心,“但我們也要量力而行。對於那些我們打不過的人,我們還是要智取的。”

    “姐,啥是智取呀?”

    “就是用腦子。”

    孟寧牽著鼕鼕小手,“就像今天,三伯孃拿了咱們家的錢。咱們上門要,三伯孃肯定不會給,還會落一個不孝不懂事的名聲。所以,咱們只能尋求警察叔叔的幫助呀。”

    鼕鼕童言童語,稚氣的不得了,“那警察叔叔會幫我們嗎?”

    “當然會呀。警察叔叔是最公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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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寧牽著鼕鼕走到警局門口,蹲下,給鼕鼕理了理領子,仍有餘溫的掌心輕柔地摸摸鼕鼕小臉,“鼕鼕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那一會兒,無論發生生麼事,小男子漢都不要害怕,好不好?”

    鼕鼕暖極了,學著她的樣子,小手在孟寧白皙臉上也輕輕摸了回去,“阿姐,我不會害怕的。你也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孟寧壓不住的鼻尖冒出酸意,“好。”

    —— ——

    常青藤爬滿圍牆,古樸生鏽掉漆的鐵大門兩側開著,門前的兩座石獅子,威嚴而莊重。

    孟寧壓下心裡打鼓,牽著鼕鼕,一步一腳印走進去。

    跨入大門,走進裡屋,大廳裡零落一個警察,還正拉著一個穿軍裝的男人,熱切而親熱.

    “竟哥,都到飯點了,咱們中午一起喝一杯。”

    孟寧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牆上的掛鐘,也不過九點三十五。

    這是什麼飯點?

    孟寧畢竟是還在上學的學生,書生氣重了些,不可避免地對那個警察有了些許不滿。

    這不就屬於懶職怠職麼。

    —— ——

    “有人來了。”

    韓竟聽到身後腳步聲,微側頭瞥了眼,一個瘦弱的姑娘和一個胖乎乎的白淨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