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110章 番外忽夢少年事

    原來‘趙白魚’親緣淺薄,並非天命難違。

    ***

    前堂。

    謝氏聽到腳步聲便迅速轉身,看見趙白魚就下意識上前,走了幾步突然停在原地,扯起笑臉:“五郎,”打量著趙白魚,無災無痛,沒有任何會夭折在二十六歲的跡象,心口裡緊繃的繩子霎時斷裂,忍不住長舒一口氣,輕聲細語道:“我方才路過王府,便想著見見你。眼下見著了,倒也沒其他事,便不多打擾你,我……我這就走了。”

    嘴上說走,腳下不動,眼睛還盯著趙白魚。

    趙白魚垂眼,雖有那場夢境鋪墊,可他仍不知如何面對謝氏。

    恨過他、怨過他、苛待過他的人是謝氏,愛他、愧對他、為他誦經唸佛祈福長安的人也是謝氏,趙白魚曾心酸卻從未想去憎恨謝氏和趙家人。

    曾經的一世兩清並非賭氣,他對趙家人的自作多情在十九歲出嫁那年的夏日便煙消雲散,此後心無波瀾,雖感懷於趙家人之後竭力修補親緣付出的努力,到底沒很大的觸動。

    可當下,連想關心他都得小心翼翼地拐著彎的謝氏總讓他不經意想到夢境裡瘋魔似地抄寫佛經,唸叨著‘南無觀世音菩薩’,求著上天垂憐,望小兒郎‘長命百歲’的謝氏。

    終歸心有不忍。

    趙白魚:“前天收到硯冰寄來的紅糖塊,他親手熬的,我想著今晚煮些紅糖雞蛋,煮多了些,子鵷也還在宮裡,放久了會涼還會有腥味……您喜歡喝嗎?”

    謝氏雙眼肉眼可見地瑩亮起來,嘴角翹起,連連點頭:“喜歡,娘——啊,我,我最喜歡紅糖雞蛋了!”

    不管從前,反正從今往後這就是她的摯愛。

    趙白魚笑了笑,藉口是去催促,實則到廚房親手煮紅糖雞蛋水,他廚藝太差,幹別的都不行,唯獨煮得一碗好喝的紅糖雞蛋水。

    先煮兩碗,便端到前廳,分給謝氏一碗。

    謝氏嚐了口,舌尖被燙到便眼睛一熱,瞬間明白這是才剛煮好的糖水。

    不是人情順便,而是特意下廚,是歷經六年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窺見冰釋前嫌、再續親緣的可能性。

    小兒郎親自下廚,同坐一桌,安靜地喝糖水,只餘湯勺輕碰碗壁叮噹響的畫面,是謝氏渴盼許久卻想都不敢想的期望,她以為她會痛哭流涕,會激動難耐,事實是她表現平靜得體,就像天底下每一個普通的母親和她的兒郎,在一個平凡的日子做著尋常的事情。

    像品嚐山珍海味那般喝著紅糖雞蛋水,再是費盡心思地拖延時間,仍是很快見底,謝氏頓時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該用何等藉口繼續留在王府。

    趙白魚頗為自如地聊起一些尋常話題,謝氏趕緊接住話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還是拘謹,一板一眼的,卻是破冰的跡象。

    很快便是半個時辰過去,謝氏已然心滿意足,並不得寸進尺地賴在這兒,平白惹人生厭。

    她起身告辭。

    趙白魚送她,走過庭院、遊廊和影壁,站在門口目送她上了馬車,忽然開口:“府裡的牡丹開得如何?”

    謝氏驚喜地抬眼:“繁花似錦,嬌豔欲滴。”

    趙白魚:“是三月下旬辦宴?”

    謝氏:“三月二十五。”

    趙白魚:“我可以去嗎?”

    謝氏鼻子一酸,笑得溫柔燦爛:“倒屣而迎。”

    趙白魚抬手,廣袖遮住面孔,稍稍低頭作送別。

    謝氏進了馬車,車輪骨碌碌地走遠,驀地衣袖掩面,喜極而泣。

    ***

    晚間,霍驚堂從宮裡回來。

    自他拒絕儲君的位子,又認回大皇子的身份,和元狩帝的父子關係緩和到最純粹、最佳的狀態。

    但元狩帝就是喜歡將人事物都利益化最大的性格,說白了也有見不得霍驚堂成日遊手好閒的浪蕩子模樣,便叫他入宮教皇子們武功、排兵佈陣、行軍打仗等等,西北戰神親自教學當然是名師出高徒了。

    且有這出,霍驚堂不僅是皇子們的大哥,還是他們的老師,雙重身份的保障下,日後新帝登基也必須恭恭敬敬對待他們,幹不出卸磨殺驢的破爛事兒。

    不過照眼下的進程來看,霍驚堂更有可能成為一眾皇子們的童年陰影。

    澡房裡,水汽氤氳,霍驚堂泡在熱水裡,從趙白魚的視角只能瞧見他寬厚的後背和隆起精壯肌肉的臂膀,長髮束起,雙手搭在浴桶兩邊,腕間纏著一串佛珠。

    “今天下了一下午的雨,沒辦法開展室外活動,應該早回來才是,怎麼反而這麼晚?”

    “早上十三和十五各自耍小心眼,讓我罰繼續雨中操練,累垮了才放他們回去。”

    霍驚堂雖說訓練時嚴厲認真,其實很少懲罰,以他這懶散的性格必然是少管一樁事是一樁,要不是元狩帝時常令人盯著,說不定點個卯就自顧自地跑回來了。

    能讓他主動罰人,肯定是對方觸及他的底線。

    “怎麼?”

    “皇子間爭鬥,耍心機玩手段是家常便飯,但小小年紀就不擇手段往死裡坑,不趕緊矯正回來難免歪成殘暴不仁的性子。這幫小子,不求他們日後能出個盛世明君,當個仁義之君,既能以身作則,又能體恤他人之苦便可。”

    說到此處,沉默片刻,霍驚堂裝不住他冷靜自若的皮,重重地、輕蔑地、異常不開心地嗤一聲:“煩!”

    翻個身,朝趙白魚伸手,霍驚堂風騷地說:“小郎君快來安慰我疲憊的身心。”

    趙白魚走過去,一巴掌往他後背拍,老話常談:“做個正經人。”倒也任他握住手,帶著彎腰低頭,水汽氤氳了眼睛,唇舌被堵住,驀地天旋地轉直接被拽進浴桶裡,水花四濺,衣服溼了大半,漂浮在水面上。

    水面搖搖晃晃,趙白魚眯著眼,玉簪滑落,本就鬆散的髮髻一瞬披落肩膀,髮尾溼透,亦隨外衫漂浮。

    霍驚堂輕笑著,“小郎傍晚時見了趙夫人?”

    趙白魚鼻音哼了聲做回應,腳指頭蜷縮起來。

    霍驚堂的手在趙白魚的腰腹處徘徊,聞言便似閒聊般繼續問:“小郎打算赴宴?”

    趙白魚眉頭緊皺,左手越過霍驚堂的肩膀緊緊攥住浴桶邊緣,指尖泛白,低低迴道:“邀了幾年,再拒絕就不禮貌了。”

    霍驚堂:“前嫌盡棄還是走個過場?”

    趙白魚抿緊唇,不想回應,可霍驚堂見他不說便湊上來親著他的嘴角,動作隨之逗弄著,跟逗著貓兒似的,有一下沒一下的,特別磨人。

    “煩不煩!”趙白魚突然爆發,兩手成拳砸向霍驚堂的肩膀,順勢起身,就準備踹開煩死人的狗逼玩意兒直接走人。“自個兒玩去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