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無趣的男人

    “我是土狗,我喜歡,就是這個味。”

    “媽蛋,還得是瑾哥啊,別人說的我都咳嗽!”

    “牛逼,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繼續繼續,我已經迫不及待,今天下午不上班了,誰上班誰是傻逼!”

    “沒錯,上班的都是腦子不正常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老子今天不上班!”

    看到這些彈幕,嚴謹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隨後開始講述第二個故事。

    “年輕的妻子去世後,張健對工作和生活都失去了激情。”

    “他賣掉了位於市區繁華地段的高層住宅,買下鄉野間一小棟老舊的農民自建房,準備去過半隱居生活。”

    “親戚朋友們都說:到寧靜的村子調整心情也是件好事。”

    “張健表面敷衍著點頭,他當然不會告訴這些人,自己賣掉那套高層住宅的真正原因——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常常看到一個長髮女人,背對著自己,站在窗邊靜靜地眺望城市遠景。”

    “這個場景讓張健有些毛骨悚然,時間一長,他實在受不了,便決定離開。”

    “反正……妻子也不在了,不是嗎?”

    “張健偶爾也會想,那個女人是個幽靈嗎?”

    “為什麼她總是站在自己房間的窗邊,面向那扇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望著外面呢?她眼裡看到了怎樣的風景?她能看到多遠的地方?能夠看到自己打算入住的這個村子嗎?”

    “誰都不會相信他的,只會當他是過度思念妻子。”

    “城市中心向外圍擴張建設,很多城市周邊的村子都富裕起來。”

    “但張健買下房子的古弄村,遠離城市,靠近山區,十分偏遠。”

    “聽說村子裡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老一輩存了些錢,便在城鎮裡買了房和兒女同住。”

    “村裡常住人口越來越少。”

    “將房子賣給張健的農民老劉,樂呵呵地告訴張健,他也要和老伴住進兒子在市中心購置的高層新房,所以急著賣掉這房子.”

    “老劉夫婦的臉色十分蒼白,說話時嘴裡散發出一股讓人難受的臭氣,張健估摸著這對老夫婦肯定是身體不好,兒子才會接他們去城裡住。”

    “沒有考慮太久,張健當天就付了定金。”

    “對張健而言,這棟二層式的舊房子,佔地面積雖小,但有兩層樓,足夠他使用。”

    “唯一讓他感到不安的,是和他的房子緊靠在一起的一棟三層樓房子。”

    “旁邊這戶人家是……”

    “三層樓的房子看起來還很新,外部裝修使用的材料也相當高檔,庭院裡種滿了名貴的花草,有點像暴發戶建的別墅。”

    “老劉努力想分辨哪個才是正確答案,嘀嘀咕咕地向老伴求解:哦……不用擔心,旁邊住的可是個藝術家。好像是搞雕塑的?還是畫畫的?”

    “細小眼睛裡滿是血絲的老婦,緩緩搖頭,張嘴說話時,露出一嘴爛牙,伴隨著“呼呼呼”的怪聲:我看過他拿刀子刻東西呢,雕石頭的吧?應該挺賺錢的,前兩年買了我們旁邊這塊地,建了這麼好的房子。可惜啊,住了兩年,就丟了兩個老婆。”

    “老劉他們口中的藝術家,姑且算是雕刻家,頭一年搬進這房子,前妻就突然失蹤了,年底娶了第二任,前幾天又跑了。”

    “張健想,這位鄰居十有八九是非法買了媳婦,沒看住吧。”

    “老劉咧嘴笑著,將一大串散發鐵鏽氣味的鑰匙放到張健手裡:天色不早,我們得趕末班車回城裡去。你要想今天就住下也行,這是鑰匙。”

    “市區的房子已經賣了,張健近來都住在小旅館,打算今晚就住進這棟房子。”

    “老劉夫婦樂滋滋地收了定金,和張健約了辦理餘下事宜的時間,便轉身走向村口的公車站。”

    “張健握著手裡的鑰匙,打開和鑰匙一樣有些生鏽的小鐵門,推開“吱呀”響的鐵門。”

    “院裡的植物大多是野生野長的,倒也長得茂盛翠綠,只是疏於打理而瀰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像是垃圾和死老鼠屍體腐爛的味道。”

    “光線不足又長時間緊閉門窗的房子裡,也充斥著同樣的難聞氣味。

    張健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推開老舊的窗戶,讓快要下山的夕陽照射進來,在黑夜到來前儘量驅散房子裡的陰氣。

    大致打掃了一遍衛生,張健虛脫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望著灰暗的院子,覺得肚子餓了。

    和老劉進村的時候,張健留意到村口有家小商店。雖然店主那張陰暗的臉看起來怪嚇人的,但沿路走來,整個村子裡似乎只有那麼一家小店可以採購生活必需品了。

    進城採購之前,就算是一包方便麵也好,今晚總要填飽肚子的。張健無奈地嘆口氣,帶上錢包和鑰匙出門。

    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隔壁的三層樓房子沒有亮燈,幽暗的房子裡卻持續傳出奇怪的聲音。張健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像是敲打什麼硬物的聲音。搞藝術的人果然都神神秘秘,張健沒有太在意,只是加快腳步離開。

    走了好長一段沒有燈光的小路,那家亮著一盞昏黃小燈的店終於映入眼簾。店主幹瘦的臉在橘黃色的光線映照下,像個病人。詢問價錢的時候,張健近距離打量,發現店主眼眶有些下陷,嘴唇發紫,像極了電影裡的喪屍。”

    “店主問,聲音怪怪的,有些幽冷:你……要住老劉家那棟房子?”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店主讓張健有些不安,但他還是如實點頭,小心打探道:那房子,有什麼問題嗎?”

    “店主望著張健,似乎思索著什麼,將裝滿食物的袋子交到張健手裡,最後卻匆匆說了句:那房子,沒事。”

    “像是害怕被張健追問,臉色慘白的店主手忙腳亂地收了錢,抱起錢盒催促道:早點回去吧,天黑路不好走,我也要關門了。”

    “方便麵、泡麵搭檔香腸、茉莉花茶裝滿袋子,張健提著沉沉的袋子,邊往家走邊回想剛才的事。店主那副模樣,怎麼看都有所隱瞞。莫非,自己買下的這套房子有什麼問題?他決定在交付餘款之前,向老劉夫婦仔細問個清楚。

    再次經過藝術家的三層樓房,張健驚愕地發現三樓的一個窗口亮起了燈。

    有人!

    是個女人!

    柔順的黑色長髮,順著女人毫無血色的臉頰垂落下來,她的眼睛正牢牢望著張健,散著幽幽的冷光!

    最可怕的是,她沒有嘴巴!

    正常的女人怎麼可能沒有嘴巴!張健嚇得逃回自己的房子,顫抖著手鎖好門,虛脫無力地倚著門跌坐在地。站在窗邊、面向外頭的女人——這不是和那個自己以前常常看見的女人一樣嗎?雖然從未見過那個女人的模樣,此刻張健卻哆嗦著想,說不定,那個在自己房間眺望窗外的女人,也沒有嘴巴!

    難道,那位店主吞吞吐吐的原因,不是自己買下的這套房子有問題,而是隔壁藝術家的房子有問題?”

    “遠遠的傳來鏘鏘鏘的敲打聲,像一首有規律的午夜葬曲。”

    “耳邊隱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還能聞到一股腥味。這具有刺激性的臭味讓張健皺起眉,伸手搓搓鼻子,慢慢睜開眼,才發現晨光從沒裝窗簾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天亮了啊。”

    “張健揉揉眼睛,看清面前亂七八糟的垃圾堆,才明白那些把他燻醒的惡臭味來自哪裡。”

    “昨天看到那個女人後,他匆忙跑回家,忍耐著幾乎踩著他的腳跑過的老鼠,趕緊煮麵填飽肚子睡覺,垃圾也沒收拾。”

    “看來自己入睡後,老鼠們又出來搗亂了,方便麵碗裡還印著老鼠的爪印。”

    “洗漱一番,張健趕緊把垃圾清理乾淨,正在廚房清洗碗筷,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得他手一抖,碗盤摔碎了,黏稠的紅色湯水流了一地。”

    “門口的敲門聲越來越急促,張健低頭看看順著地面傾斜度往角落漫延而去的方便麵湯,決定先去開門。”

    “原以為是老劉夫婦,可打開門的瞬間,張健嚇得失聲驚叫起來。”

    “是昨晚那個無嘴女人!只是,咦,嘴巴有了?”

    “從這張慘白的“鬼臉”後面探出一張男人的臉,及肩頭髮,鬍子拉雜。男人對張健咧嘴笑起來:嚇著你了?哈哈,別怕,這是我給你這位新鄰居的見面禮。”

    “原來。”

    “那只是個極其逼真的人偶,真人比例,十分精緻。”

    “張健呆愣著,看著那張精美卻沒有血色的臉緊貼著自己,半天才回過神來:你是住在隔壁三層樓房子的藝術家?”

    “長髮男人沒有否定,只是露出嘲諷的笑容:那兩個老東西告訴你的?哎,算不上藝術家,就是做仿真人偶的,人偶師。”

    “不是畫家,不是雕刻家,偏偏是做這種讓人看著不舒服的東西。”

    “張健想到以後要住在這種怪人隔壁,就覺得喪氣,可他還是努力向這位怪異的鄰居擠出笑容:這人偶是給我的見面禮?做工很精細呢!這麼貴重的禮物,真不好意思。”

    “男人的笑容有些猥瑣:客氣啥。我聽說了,你是個死了老婆的單身男人。這不是怕你寂寞嘛,嘿嘿……”

    “張健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僵硬,出於禮貌,他還是主動自我介紹:我叫張健,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孫彌。”

    “人偶師道出姓名,向張健伸出右手。”

    “張健原以為孫彌要和他握手,正想伸出手去,孫彌修長的手指卻落在了女人偶的嘴唇上,一臉陶醉地呢喃著:本來打算昨天晚上就來拜訪的,可嘴巴還沒弄好。看,這鮮嫩的唇瓣,很逼真吧?嘿嘿,碰上去也是溫溫軟軟的哦!”

    “原來如此,昨晚看到的無嘴女人不是什麼鬼怪,而是尚未弄好嘴唇部分的人偶!”

    “想到這,他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孫彌收回手,站直身體,望著張健和他懷裡的人偶,意味深長地笑道:愛上完美的人偶,說不定會讓你更加幸福呢。”

    “張健沒有理解孫彌的話,下意識重新打量懷中的女人偶。”

    “烏黑的眼睛似乎還泛著水霧般晶瑩;皮膚雖顯得慘白卻很細膩光滑;嘴唇,確實如孫彌所說的那樣——很柔軟。

    如果死去的妻子也是這麼溫順的女人,溫軟如水,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懷裡,他們相處的那些時光一定會更加快樂。可惜,回想起和妻子共同度過的日子,永遠是尖銳的爭吵聲和東西破碎的聲響。”

    “人家送了那麼貴重的人偶,自己卻一味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張健意識到這一點,連忙招呼道:屋裡還挺亂,也沒什麼東西招呼,不介意的話,請進來喝杯茶?”

    “孫彌樂呵呵地接受了邀請,走了進來,用老鼠般狡黠的目光環視屋子裡面。”

    “張健把女人偶放在牆角,招呼孫彌坐下,便忙著燒水泡茶,清理剛才打碎的碗和流了一地的隔夜方便麵湯。”

    “孫彌洋洋自得,冷笑著問道,見張健不解地望著他,愈發得意:老兄,你真打算買下這個房子?那兩個老東西真陰險,明知道這房子是凶宅還賣給你。哎,我真同情你,畢竟我也是過來人。要不是買了現在那棟三層樓的倒黴房子,哪至於跑了兩個老婆。”

    “張健說:不至於吧?老劉夫婦告訴我,這地方以前是田地,田地向來是最乾淨的地方啊。”

    “孫彌接過張健遞來的茶水,聳聳肩道:信不信由你吧。不過,有一點絕對不騙你,這裡的老鼠,連人肉都吃。你夜裡睡覺要鎖好房門,放好蚊帳喲!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