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桔 作品

第43章 一枚銅板

    如此細想一番,寧櫻反而想開了。

    她素來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沒有強硬的孃家背景,也沒有家財萬貫的權勢,赤手空拳與李瑜硬碰硬,只會把他的君子皮扒掉。

    既然他要做君子,用的也是懷柔手段,那她便陪玩一場,同他好好博弈一番。

    晚些時候寧櫻梳洗沐浴,穿的衣裳仍舊土裡土氣。

    翠翠燒好飯菜喊她去用,寧櫻並未吃多少,翠翠慚愧道:“我手藝不如娘子好,娘子也不愛吃。”

    寧櫻笑了笑,“瞎說,能吃到你燒的飯菜可不容易。”頓了頓,又道,“傍晚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不回來了,你一個人好好看家,早些鎖了門,知道嗎?”

    翠翠緊張道:“娘子出去做什麼?”

    寧櫻:“處理一些事情,明早就回來。”怕她擔心,解釋道,“就在坊裡,離幾條街的路,走不了多遠。”

    翠翠這才稍稍安心,“可是娘子大晚上的在外頭……”

    寧櫻:“且安心,明兒一早就回來。”

    翠翠垂首不語,寧櫻繼續叮囑道:“我出去了就把門鎖上,乖乖呆在家裡,誰來了都不要開門,知道嗎?”

    翠翠點頭。

    待到傍晚時分,寧櫻挎著一隻竹籃出了門,翠翠把門掩上。

    街坊鄰里同她打招呼,問道:“姜娘子這時候還要出去呀?”

    寧櫻應道:“出去拿點東西。”

    她一手挎著竹籃,一手把玩著一枚銅板,走得漫不經心。

    福臨客棧離石橋街很近,要不了兩刻鐘就能到,寧櫻過去時李瑜剛用完飯,正饒有興致地看一本縣誌。

    她剛進客棧,就見梁璜在門口候著了,他也沒有多說其他,只悶著頭把寧櫻帶到了天字號房門口。

    寧櫻敲了敲門,說道:“二公子,妾身來了。”

    屋內傳來李瑜回應的聲音,寧櫻正要推門,卻被梁璜拉住,用眼神示意她打開籃子要檢查。

    寧櫻倒也沒有為難他,揭開竹籃,裡頭只有女人的私用之物,並無利器。她指了指自己的臉,梁璜這才放心退下了。

    推開門,見李瑜半靠在榻上看書,寧櫻道:“燈下看書,恐傷了眼。”

    李瑜抬頭睇她,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姜娘子沒膽量來呢。”

    寧櫻把門掩上,款款走了進去,笑吟吟道:“這麼俊的郎君從京中送上門來,豈有推出去的道理?”

    李瑜失笑,指了指她道:“嘴硬,我看你多半是把我祖宗十八代都咒罵了一番。”

    寧櫻仍舊笑眯眯,“阿櫻不敢。”

    李瑜冷哼。

    他一身輕便的交領衣袍,袖口肥大,連腰帶都未系,就那麼鬆垮地套在身上,露出來的手腕白淨,指骨修長勻稱,隨意地坐在榻上,處處都透著美人的風情。

    寧櫻站在那兒欣賞了一陣兒。

    不可置疑,那人當真是尤物,年輕俊美,眉目如畫,體態勻稱修長,儀態端方,又有一身文人特有的君子風骨。

    那種矜貴的文秀氣質是需要良好的家世教養才能薰陶出來的,它需要祖輩日積月累的創造,才能造就出良好的條件去供養出這般優秀的子孫。

    見她骨碌碌盯著自己瞧,李瑜道:“去把你那張臉洗乾淨了再來,勿要壞了我的興致。”

    寧櫻“嘖”了一聲,露出幾分不屑,好奇問:“這樣的阿櫻,郎君可還喜歡?”

    李瑜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只道:“我方才從縣誌裡看到這樣一個異聞,說有一個女鬼,專門披上貌美女郎的皮囊去騙取男人的心,阿櫻啊阿櫻,你說那女鬼可不可惡?”

    寧櫻輕笑起來,回道:“誰讓男人貪色呢。”

    屋內空間寬敞,有兩間相連,寧櫻去另一間洗臉。

    她把籃子放到桌上,心想這小公主到底嬌養慣了,住這樣的上房不知得花多少錢銀,簡直奢靡。

    角落裡有一隻小爐子,上面的銅壺裡冒著熱氣,旁邊還有一隻桶,桶裡有清水,可自行供應。

    寧櫻取來銅盆洗臉,聽到隔壁的李瑜道:“我聽市井傳聞,說你嫁過三回,剋死過三個男人,我算是哪一個?”

    聽到這話,寧櫻愣了愣,邊擦臉邊道:“郎君從哪裡聽來的?”

    李瑜:“你甭管,我就問你,我算哪一個?”

    寧櫻輕笑出聲,回道:“自然是最初那個了,人生得俊,每月還有二兩銀子支使。”

    李瑜:“還能給你暖被窩,是嗎?”

    寧櫻徹底樂了,忍不住探頭道:“郎君還挺有覺悟。”

    李瑜又氣又笑,指了指她道:“市井裡就是這麼傳的。”

    寧櫻撇嘴,“寡婦門前多是非,人家要在背地裡議論,也怪不得阿櫻。”

    李瑜冷哼一聲,放下書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問:“袁傑說你當初在秦王府有引誘過他,是嗎?”

    寧櫻似笑非笑,眨巴著眼睛狡黠道:“郎君可信?”

    李瑜看著她沒有說話。

    寧櫻的老奸巨猾在這一刻充分地體現了出來,“阿櫻從未離開過郎君半步,若要在郎君的眼皮子底下引誘袁中丞,且還不能被郎君察覺,這事兒可不是一般的難辦,要麼是郎君眼瞎太蠢,要麼就是阿櫻吃了熊心豹子膽,郎君覺得呢?”

    李瑜再次被氣笑,“你罵我。”

    寧櫻:“阿櫻可不敢,倒是郎君挺有一番手段,用身契來放長線釣大魚,可著實讓阿櫻防不勝防。”

    李瑜哼了一聲,“我若不用身契做餌,豈能把你找出來?”又道,“我再問你,當初你才進袁家時為何鬧自縊都不願回秦王府?”

    寧櫻狡辯道:“自然是被郎君傷透了心,送出去的東西猶如潑出去的水,豈有收回來的道理?”頓了頓,“就算收了回來,也多半是被打發到莊子裡,這樣的前程,阿櫻可不敢要。”

    李瑜看著她不說話,只覺得眼前這女人真跟縣誌上講述的畫皮鬼一樣,披著一張討他喜愛的皮囊,幹出來的事卻天壤之別。

    以前袁傑說她狡猾如狸,當時他還不信,現在看到她,那股子活生生的狡靈勁兒,他恨不得自插雙目,以前怎麼就眼瞎得這般徹底呢?

    李瑜的心情一時複雜得難以言喻。

    寧櫻把臉清洗乾淨了過來,那張清秀溫婉的臉龐在燭光下透著淑雅寧靜,正是他喜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