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沐瑾道:“你先把手頭的活幹完,也給羊工匠……羊尚書一些添補人手的時間,下個月來我這報道。”

    謝朝大喜地應道:“是!”又感激地看了眼自家堂姐,以為是她把沐瑾領過來的。

    謝娥心說:“關我什麼事?”工部在淮郡內外好幾十個工地,她哪知道謝朝在哪處,萬一嫌今天的日頭曬,沒出門呢。

    沐瑾吩咐阿福:“你記得回去找殿下說一聲。”他把冊子還給謝朝,領著沐耀和謝娥繼續逛。

    他對謝娥說:“舊宅拆遷的利潤極大,且最易滋生暴力團伙。我舉個例子,拆遷,朝廷給的價是一萬錢,豪商承包拆遷項目,只出三千錢。屋主嫌價格低不樂意賣,工部要用地,豪商想賺這七千錢,怎麼辦?豪商帶人把屋主給撂翻,強行把宅子扒了。豪商有了錢,招兵買馬聚成勢,底下的小官都得看他臉色,朝廷的法度形同虛設。”

    沐瑾說話間,去到做飯的窩棚處。大鐵鍋,燒的煤炭,煙熏火燎的。伙房工頭瞧見一夥穿著富貴還帶著護衛的人過來,立即迎出來,客氣地行了一禮,問:“幾位是做什麼的?”

    沐瑾說:“逛逛。”

    伙房工頭道:“幾位是貴人,伙房髒汙,怕弄髒了幾位。”

    沐瑾問:“煮吃食的地方,髒?”他徑直往裡去。

    伙房工頭急了,叫道:“你誰啊?都察院的嗎?牌子拿出來,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賴福跟在沐瑾身邊久了,也是見多識眾,立即帶著侍衛上前,亮刀子,把人給扣下了。

    沐耀見到沐瑾往裡去,悄悄對謝娥說:“有貓膩。若是伙房管得好,那是恨不得在人前露臉請人進去看。”

    謝娥輕聲說:“這還用得著你說。”這是工部的地盤,鬧出什麼事來,她是半點沒壓力。她快步跟前,學著點,以防自己的地盤也出同樣的紕漏。

    沐耀緊步追進去,對謝娥悄聲說:“伙房嘛,油水都在糧食柴火上。”

    沐瑾穿著富貴,身邊帶著護衛,他又氣勢洶洶的,伙房裡的人沒誰敢攔。他直奔堆放糧食的地方,扒開袋子,就見到糧食都生蟲了。豆子、小麥、大米,不僅爬著小黑蟲,有些還發黴了。

    黃豆,受潮生了黴的。生黴的黃豆會產生黃麴黴毒素,致癌,還會造成肝、腎方面的損壞。

    沐耀見到黃豆發黴也趕緊把其餘的糧食袋子都打開,結果全是生蟲的陳糧,不少黴壞變質的。這要軍中,可是要殺頭的!將軍明令規定,發了黴的糧食,特別是黃豆,只能拿去漚肥,千萬不能吃,會中毒吃死人的,即便一時半會兒不死,也會容易得上不治之症,體內長瘤子全身劇痛,最後飽受折磨而死。

    謝娥作為郡守,糧食是她手裡主管項目之一,深知黴壞的糧食問題有多嚴重。

    沐瑾吩咐身後的侍衛:“去叫賴喜過來。”

    那侍衛領命而去,很快便把賴喜叫了過來。沐瑾吩咐賴喜:“去趟都察院,查查這批黴壞的糧食從哪來的。”

    賴喜抱拳,領命而去。

    沐瑾環顧一圈伙房做飯的,又去到鍋灶前,掀開後鍋蓋見到盛出一勺飯聞了聞,因為下鍋前清洗過,已經看不出黴點,只能看得出是陳糧。瞧這份量,得是好幾百人的吃食。

    他把勺子扔回到鍋裡,對謝娥說:“回去後,在郡守府下面再加設一個食品監察司,遇到這種售賣、煮黴爛腐壞食物給別人吃的,直接查封店子、經營場所,再把人扭送到郡尉府查,要是吃死人,超過三個,必須上報朝廷,追責縣令。吃死超過五人的,食品監察司的官帽給我摘了,超過十人,從郡守到相關人員,通通別想跑。沒吃死人,發生集體中毒事件,也得追責。”

    謝娥應下:“是。”

    沐耀突然覺得謝娥當官,不比他打仗輕鬆,難怪沒時間到魏郡成親。

    沐瑾想了想,這種事件不是隻發生在淮郡。反正這會兒離府裡不遠,讓蕭灼華過來還來得及。他吩咐賴福:“去接殿下過來,讓她跟我們一起出來逛逛。”

    賴福立即去請蕭灼華。

    沐瑾又派出個侍衛去打聽,問問這工地有沒有負責人。

    侍衛出去問了一圈,回來了,告訴沐瑾:“這工地是工部的,分成不同的部分,由不同的官員管,眼下在的都只是工頭。這些工頭,跟工部的官員多少都有些關係。”

    沐瑾問:“伙房歸誰管?”

    侍衛道:“底下的工人不知道這些。”

    沐瑾又看向伙房工頭。

    侍衛把他押到沐瑾跟前。

    沐瑾問伙房工頭:“你們伙房歸工部下面的哪個司管?管你的人是誰?”

    伙房工頭低下頭不說話,一副打算硬扛的模樣。

    謝娥在淮郡做郡守,挺受蕭灼華重用的,每天都去堂上議事,對各部的事都是有所耳聞的,道:“回將軍,工部本是不管錢糧的,但因為有不少工地都是自己招工匠,因此由戶部調撥錢糧,每個項目都是單獨的預算,再每月、每季、每年核賬,多退少補,工部的錢糧是工部右侍郎掌管。”

    沐瑾向謝娥輕輕點頭,又看了眼伙房工頭,安排侍衛把人安好。他繼續在工地逛,查看拆卸工具、查看他們睡覺的工棚。

    能到工地做工的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在郡城裡買不起房子,住得最近的都是在貿易城和城郊等偏遠地方,更多的就是在哪裡做工,就在哪裡住。

    住在貿易城的,起早貪黑,步行速度快,走上大半個時辰,還能回去歇一歇,從各縣鄉招來的,那就只能睡工地了。

    工地睡的是窩棚。做油布、油紙的梧油貴,在野溝子縣倒是種上了大量桐油樹,但現在才剛開始掛果,產油量還不夠支撐普通民眾使用,因此,工棚都是草棚,低矮潮溼,連被子都是潮的。

    沒有棉花,他們也用不起皮的,被子裡用的是樹棉、織布的邊角餘料填充在裡面,飽暖效果極差,因此,小窩棚裡還有取暖的火塘,還有工人用瓦罐偷偷熬粥,見到沐瑾他們過來,嚇得直髮抖。

    沐瑾說:“別怕,我不是工部的,來逛逛。”他湊到瓦罐前聞了聞,道:“挺香啊,自家的米?”

    那工人怯怯地點點頭,道:“是。”

    沐瑾問:“你是淮郡的人嗎?我家是清郡的,剛遷來不久。”

    工人傻愣愣地看著沐瑾。看這人的穿戴就知道家世特別好,怎麼……跟他說話啊。他的膝蓋發軟,想了想,還是把膝蓋抵在地上比較踏實。

    沐瑾看到都嚇跪了,說:“自己煮的吃著放心,還省錢,注意防火,別把窩棚點了。”招呼謝娥他們走人。

    謝娥跟在沐瑾身後,悄悄地瞟向沐耀:將軍在軍中也這樣?

    沐耀讀懂她的眼神,點頭。

    所以大家怕他啊。他經常巡著營就蹲在兵卒子身邊聊上了,跟誰都能聊上大半天,但凡哪裡有點紕漏,剛露點苗頭,他都能聽出來,回頭就帶著人撲過去。兵卒子長再多心眼都沒用,防不住他問,還不敢不答。

    沐瑾逛了一圈,又回到工地門口,對身後的沐耀和謝娥說:“還成,除了伙房有點事,旁的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