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陸無祟顫抖著打開了那封信。他一時之間差點以為是遺書, 整個人的血氣上湧,緩了緩,才用顫抖的手打開信封, 首先把裡面的糖給拿了出來。糖已經有點融化了, 可見江淮從口袋裡藏了挺長時間。信紙好像也不是新的。陸無祟皺著眉, 看了兩行之後, 整個人陷入了種無言的寂靜中。信中的第一行寫著:[陸無祟, 我好像死定了!]完全沒有按照普通信件的格式寫。更令人沉默的還在後面。接下來的幾行, 都被江淮給劃掉了, 不過通過下筆的痕跡,隱隱約約還是能看清他寫的是什麼。那幾行被劃掉的內容,大體是這麼寫的——[其實我是重生過來的人,已經死過一次了。][如果你不信的話,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上輩子我嫁給的不是你,而是陶家,陶家在半年之後, 會出個事情, 當然具體是什麼事情我不知道,反正他們家裡人挺急的。][我最近能感覺到,我上輩子得過的疾病又來了,估計我的生命也已經到頭了, 我知道你喜歡我, 所以不希望你會為了我傷心, 我自己走掉啦, 你也別來找我。]以上這些內容, 全被江淮給劃掉了。這根本就是江淮上次跑路的時候留下的信, 他就著之前的信,湊吧湊吧成了一封新的信。陸無祟:“……”這個人甚至懶得去寫一封新的信。在發現這件事後,陸無祟的第一反應不是像平常那樣,被氣得哭笑不得。而是想著:幸虧不是遺書。否則他可能都撐不到江淮從手術室裡出來,就已經要崩潰了。江淮在劃掉那些內容後,重新寫道:[陸無祟,我覺得我好像不會死啦。][糖是留給你的,其實我根本就不緊張,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這麼緊張,害得我也好難受,不過你能答應我照顧寶寶,我好高興。][獎勵給你糖吃。][不要總是皺著眉好不好?其實看見你難受的時候,我也好難受,等我從手術室裡出來,想看見你笑著,行不行?]陸無祟鼻間一酸。他一直覺得江淮對於他的情緒感知並不是特別的敏感。江淮的性格就好像是他自己給他自己罩上了一層巨大的玻璃罩,他身處於自己的溫室當中,外界的狂風暴雨打擾不到。這樣的性格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他不用為了別人的情緒而受到任何的困擾,壞處就是——在很多時候,陸無祟其實並不太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愛。儘管他知道江淮對他是有感情的。從來沒有這一刻能讓陸無祟如此明晰的感覺到,他也是被江淮愛著的,江淮同樣在意他的感受。他珍而重之地把信給折起來,重新放到信封裡。靜坐了片刻後,他擦乾了眼角的淚,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回到了手術室門口。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好像安靜了很多。他的世界也不再是浮躁的,更多的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他耐心等待他的解藥出來。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隨之而來的,是嬰兒響亮的啼哭聲,他面帶喜色,對著陸無祟道:“恭喜,父子平安,孩子有四斤八兩。”陸無祟腦子裡崩緊的那根弦兒,猛地一鬆。剎那間,他甚至覺得面前有點發黑,扶著醫院的牆才得以站起來。“孩子這個重量稍微有點輕,但早產這麼多天,也算是健康了,”醫生問,“您是不是還不知道孩子性別呢?”陸無祟嘶啞著嗓音,問:“男孩女孩?”醫生道:“是個小男孩,器官發育都很完善。”在這個時間裡,陸無祟能知道江淮平安,就很滿足了。他沒在意,一雙眼只盯著手術室門口,彷佛能透過牆,看見江淮。*手術進行的時間其實並不是很長,和一場普通的剖腹產差不多。江淮覺得他好像做了一個香甜的夢,陷入昏睡時他沒有任何的感覺,等醒過來之後,面前就是陸無祟似哭似笑的臉。醫生也站在旁邊。陸無祟想抱他但又不知道從何下手,肉眼可見的手足無措。還是醫生在一旁提醒:“他身上有手術刀口,現在最好還是不要碰他,等恢復過來之後再抱也不遲。”陸無祟這才作罷。麻藥勁兒還沒過,江淮的知覺還沒有完全恢復。他覺得自己現在像一個渾身赤.裸的嬰兒,毫無安全感可言,在聽見醫生的話之後,甚至產生了一種想哭的衝動:“不……要抱……”陸無祟起先沒有聽清他說什麼,只看見他的表情著急,也跟著著急起來。他湊到了江淮的面前,細語地安慰道:“你想幹什麼?”江淮含糊不清,眼淚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我想要……我想要抱抱……”麻藥影響的不止是軀體,連帶人的大腦和舌頭都會被影響到,陸無祟查過資料,知道現在江淮這樣是正常的現象。但看著江淮哭,他也還是心疼。他不顧醫生的阻撓,上前抱住了江淮,感受著熟悉的溫軟,他懸浮了一上午的心這才落到實處,有了種“他和江淮都活下來了”的恍惚感。醫生在一旁很無奈。很多時候,這個階段的病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等麻藥勁兒過去後,這段記憶甚至都不會保存,根本記不起來。答答話就得了,沒有必要真的去抱。陸無祟摸了摸江淮的臉,柔聲問:“覺得哪裡難受嗎?”江淮半眯著眼,眼睛裡全是眼淚,哽咽著撐起上半身,接著又躺了回去,也沒理會陸無祟,自顧自道:“我餓了,想吃飯。”“這個是真的不行,”醫生連忙道,“術後六個小時禁食,等他排氣……”江淮哭出了聲。醫生:“……”陸無祟就像是個愚昧的家長,看見他受罪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邊給江淮擦眼淚邊道:“他騙你的,怎麼可能不讓你吃飯呢,乖,等你好一點,我就帶你吃火鍋和麻辣魚。”醫生瞳孔地震,欲言又止。江淮得到了承諾,哭聲漸止,但還是抽抽噎噎的。他的注意力又被轉移了,想抬起手摸摸肚子,卻發現手的知覺還沒恢復,於是又委屈道:“寶寶呢?”醫生道:“寶寶在保溫箱裡呢,你要是想看的話,得能從床上起來之後再看。”江淮震驚,大著舌頭道:“不在我肚子裡了?”醫生被這個問題問得一蒙:“……嗯,不在了。”江淮聞言,卻又開始哭起來,哭得簡直是令人不能理解的傷心,嗚咽道:“寶寶怎麼不在我肚子裡了?他應該在的啊……寶寶,怎麼能不在我肚子裡,嗚嗚嗚。”陸無祟:“……”醫生:“……”儘管醫生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也還是有些不忍直視,然而,更令他費解的是,要是換成別的家屬,早就笑彎了腰,還有邊笑邊給病人錄像的。陸無祟不僅沒有笑,甚至一臉的溫柔。他從旁邊揪了個枕頭,虛虛放在江淮的肚子上,在江淮被眼淚溼潤的眼睫毛上吻了吻,輕聲道:“寶寶沒走,寶寶不還在呢嗎?”江淮費勁地抬起頭。他確認了自己的肚子是隆起的之後,頓時放心了下來,眨了眨眼,臉蛋嘟著,像個小天使,呆呆道:“還在?”陸無祟道:“還在。”江淮鬆了口氣。緊接著,又睡了過去。在江淮睡過去後,陸無祟眨了眨同樣溼潤的眼眶,扭頭看向了醫生,沉聲道:“這次實在是感謝您。”醫生連忙擺手,“都是我的本職工作,應該的。”*等江淮真正醒過來時,病房裡就剩下他和陸無祟了。他神智已經恢復了正常,麻藥勁兒過去了,隨之而來的,是腹部手術刀口的疼痛感。不過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江淮剛一睜眼,陸無祟就發現了,連忙問道:“想不想喝水?”他點了點頭。不等他起身,陸無祟就把病床給搖了起來,江淮就著他的手,小口喝了幾下,嗓子沒那麼幹了後,接著就問:“寶寶呢?”看來是把方才發生的事情全忘了。陸無祟一頓,神色稍微有點猶豫,“在保溫箱裡。”江淮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遲疑。他眼睛睜大,有點害怕道:“寶寶健康嗎?”“健康,肯定健康,”陸無祟連忙道,“醫生說他發育的很好,之前預計要在保溫箱裡待一個月,現在估計半個月就行了,情況再好點的話,時間還能再縮。”江淮這才鬆了口氣。其實他老覺得自己遺忘了些什麼,但可能是麻藥勁兒剛過,腦子是鈍的,絲毫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江淮忽然道:“我想看看他。”陸無祟道:“寶寶現在還不能離開保溫箱,你也不能下床,等你能下床之後再說。”江淮身體的健康,一向是陸無祟的底線。但凡是觸及到他的底線,他就不會對江淮百依百順了,態度很堅決。江淮也確實是有點下不去床,稍微一動,腹部的傷口就一直在疼。其實現在的醫學水平先進,鄒軒所在的這個醫院又是專業的,他比大部分孕婦都少受了很多的罪。不過陸無祟就是緊張到不行。江淮為此道:“你就稍微放鬆點嘛,從我醒了你就沒坐下來過。”陸無祟想起來江淮信中說的,會被他給帶著緊張,神色有點僵硬。他聽了江淮的,坐了下來。“對了,”江淮總算想起來被他遺忘的東西是什麼了,“寶寶是……”“恬恬,”陸無祟忽然也想起來什麼,悄悄牽住他的手,“我們現在的社會,提倡男女平等,這個你知道吧?”他有些緊張。方才在手術室門口,他只顧著江淮的安危,孩子的性別自然要往後靠。現在……江淮的眼睛卻一亮,似乎意會到了他的意思,“我知道啊,這個都是應該的嘛,沒有哪個性別應該受到歧視。”陸無祟鬆了口氣,“知道就好。”“我覺得女孩子多可愛啊,聽說很多人都瞧不上女孩子,”江淮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陸無祟:“……嗯……”江淮的語氣變了變,擔憂中又不乏憧憬,“以後咱們的寶寶步入社會,也遭到歧視該怎麼辦啊?我一定要好好的保護她。”“這個……”陸無祟從來沒有覺得,一句話這麼燙嘴過,“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