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無銀三千兩 作品

第八十九章 一劍驚鬼神(下)

    魔族?蠻聖?江河鬼神水軍?

    魏頡被這一串莫名其妙的特殊詞彙整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於是用升調“啊”了一下,表達了滿腹的疑惑和困頓不解。

    那個頂著枯黃蓬鬆頭髮的獨眼巨魔以十分舒服的姿勢平躺在火爐的旁邊,它用尖長指甲愜意的扣了扣不甚潔淨的肚臍眼,雲淡風輕道:“蠢貨,連本大爺的名號都沒聽過,真是孤陋寡聞至極!”

    名叫“俞肥”的怪物隨手抄起擱在甲板上的一條死去的肥魚,毫不避諱上頭的血漬腥臭,直接又就放進嘴巴里狂嚼了起來,邊嚼邊口齒不清的說道:“不過想想也是,大爺我都被困在這長江裡一百年了,免不了被世人遺忘……”

    魏頡心下萬分震驚,腹中暗揣道:“一百年?此怪這等神通了得,竟還能被人打敗並封印起來?!”

    正如此想著,那姓俞的獨目魔怪扭頭看向了魏頡,呵呵淺笑了幾聲,道:“我知道你小子心裡在想什麼,呵,老子又不是天上天下全無敵,輸掉不是很正常的麼?更何況打贏我的可是那位天庭五大帝君裡殺力最強、劍道最高的白虎帝君啊!”

    俞肥以兩隻肥厚手掌做腦下枕頭,望著暮色越來越濃的無垠蒼穹,它由衷感慨道:“轉眼都有一百年了啊,那場震古爍今的登天之戰,在我腦海裡猶似昨日發生的一樣,真懷念啊……”

    “登天之戰?”魏頡愈發迷惑的發問道。

    “什麼?!你小子居然不知道什麼是登天之戰?”

    獨眼俞肥那龐大兼人的身軀當即“噌”的一下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目眥盡裂,瞪視著站在不遠處的魏頡,暴聲喝問道:“你丫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說假話當心我手撕了你!”

    魏頡心下甚感不爽,但為了弄明白事情的經過和真相,仍沉著氣正色回應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何為登天之戰。”

    嗓音有若鐵石磨砂的俞姓魔物難以置信的一個勁兒瘋狂搖頭,並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啊,怎麼會不知道的呢?那麼驚天動地的一場大戰,難道真的就一點兒都沒影響到人間麼?”

    它喃喃低語了半天,坐在船首處的巨怪仰頭衝著暮意茫茫的天穹悽然怒吼道:“上頭的那群王八蛋,老子日-你們祖宗十八代——”

    那怪撕心裂肺的吼完一通以後,雙手握拳,用醋缸大的拳頭反覆擂鼓似的捶打起了自己的胸膛,每一下皆出力極重極沉,仿似要將這百年來累積下的不甘、鬱悶、委屈、哀愁、仇恨等等情緒盡數抒發宣洩,它邊捶邊悲愴無比的號啕大哭起來:“木老大呀,你死得真是冤吶!這下好了,那場仗白打了呀!就沒人記得我們的光榮歷史啊!”

    看著那皮膚靛藍的猙獰怪物涕泗橫流的怪誕模樣,魏、許二人的胸中俱是一陣噁心作嘔,魏頡癟了癟嘴巴,略有些不忍心的出言說道:“你把你的‘光榮歷史’講給我們聽了,不就有人記得了嗎?”

    滿臉淚水的俞肥哽咽著停止了震聲痛哭,他轉而凝視魏頡良久,悠長的嘆了口濁氣,緩緩的說道:“好,那我就講給你們聽吧。約莫一百年前,長久生活在九幽冥界裡的魔族眾人,在木縱、木橫兩位魔主及其麾下五大蠻聖的帶領下,向上頭的天宮神界發起了挑戰,這也就是我說的那場‘登天之戰’。那一戰的結果很是悽然,魔族敗了,木縱木老大慘遭天庭共主擊殺,木橫見長兄身死道消,便識趣的則帶領山川、日月、天地、陰陽四大蠻聖投降認輸,甘願被封印在北方玄武帝君掌管的那片‘冥河’之中,永世不得自由……”

    魏頡聽得四位魔族蠻聖皆已被封印於冥河,那眼前之人想必就是僅剩的第五大蠻聖,遂開口問了句:“那你呢?”

    身為昔日魔族巨頭的俞肥斜撇了一眼魏頡,又垂下了那顆枯發蓬亂的大腦袋,沉聲說道:“當年我得蒙木老大賞識抬舉,做了統帥十萬江河鬼神水軍的‘江河蠻聖’,木老大對我有天大的知遇之恩,他既已敗亡,我又豈能再腆著臉苟活?自然是誓死不降啊!”

    又生吞了一條肥魚墊墊肚子後,俞肥精氣神上佳,它繼續娓娓道來:“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在十萬鬼神水軍全軍覆沒後,竟被我意外對上了那位號稱宇內無敵,天上天下劍道最強的神明白僉!作為五大帝君中兵力最為雄厚的白虎帝君,他部下有數以百萬計的劍兵劍將,卻仍是慷慨應允了我的提議要求,和我在那彩雲之上一對一的單挑廝殺。那一戰,我敗得極是徹底,最終白僉敬我一分豪氣兩分義氣,便答應留我一命,條件是要我主動墮入凡間,在長江裡面畫地為牢萬萬年。期間可以吃江中的魚、可以鑽出水面透氣、可以坐在船上吃東西以及渡江之人說話聊天,但是絕對不能上岸,更不能和任何人動手,別人若要打我,那我也只能逃跑或是白白捱打而不還手……”

    魏頡一聽這話,不禁面露喜色,笑問道:“此話當真?”

    獨眼巨魔衝他狠狠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嗆聲道:“這不是廢話?老子要沒有這層束縛限制,早在你剛才用槍刺的時候,就把你小子的脖子給咔嚓了!”

    魏頡稍微想想也即胸中明瞭,眼前這個魔族巨擘既有那般通天的修為,又非甚麼好脾氣寬宏大量的善男信女,如何能憑白無故挨那麼多打而不還手呢?原是被那天宮裡的白虎帝君強制性要求不得與別人動武的緣故。

    “輸給白僉後,我這個負隅頑抗到最後的江河蠻聖也失去了自由,此生再無望離開長江,全體魔族挑起的那場轟轟烈烈的‘登天之戰’就此宣告敗北……”

    俞肥猛地抽了幾下鼻子,適才那一番嚎啕大哭令其呼吸道著實有些發堵難受,它勉強令喘息徹底順暢後,用那磨砂嗓音要求道:“小子,還有沒有酒啊?給我來一罈,甜的不要。”

    魏頡思量片刻,對身旁的少女許靈霜吩咐道:“小霜兒,你再去跟船家要兩壇酒水來,嗯,最普通的米酒就好。”朱丹裙小丫頭喏了一聲,快步跑去船艙跟人要酒,不多時即雙手捧著兩個酒罈折返了回來。

    身穿孔雀藍綢緞襖子的年輕人遠遠的將一罈米酒拋了過去,自己也順帶留下一罈,慢悠悠地盤膝坐了下來。

    同樣坐在地上的俞肥俞蠻聖接住高高拋過來的酒罈,咧嘴讚了一聲:“痛快!”掀開壇蓋就仰頭痛飲起來,喝得爽口滋潤了就抄起甲板上的死魚來吃,吧唧嘴的聲音雖極是不雅,卻也明顯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甚為舒暢。

    魏頡亦大口大口飲酒,見船頭的幾十條死魚差不多要被那個青面怪物吃盡了,便體貼的問道:“魚還要麼?我再去幫你整點兒?”

    姓俞名肥的魔族無雙勇士連忙擺了擺手,大聲謝絕道:“用不著用不著!本大爺在這長江水中待的這一百年裡,啥好吃的也吃不到,整天淨吃魚了,早都膩歪了,用這幾條胡亂下下酒也就足夠了。”

    魏頡笑嘻嘻的豎起了個大拇指,“你這份耐性定力倒也真厲害,若換成我,莫說一百年了,縱使在這水裡泡上一整天,我都不一定熬得住無聊啊!”

    獨眼俞肥沙啞一笑,往嘴巴里灌了口清酒,苦中作樂的自嘲道:“這跟耐力有個屁的關係啊?老子是被那白虎帝君強迫著‘扣押’於此的,跟他-孃的坐牢也沒什麼分別,只不過我在這牢裡待得舒服自在得緊,就澡能泡,能酒能喝,哈哈!”

    魏頡頗為欣賞這位魔族“囚犯”人士的樂觀精神,心下暗道:“以浩蕩長江為牢獄,以萬年永世為牢期,這樣的刑罰可當真是千古一遇啊。”

    俞肥兀自笑了一陣,忽然抬頭正視著魏頡,問道:“喂,小子,看在你請我喝酒吃烤魚的份上,你剛才我趁我睡覺的時候對我的那一通搗鼓我可以豁免不計較,但是……你告訴我,你認不認識一個名叫嬴秋的老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