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特管所的人和車都已經集中到前頭, 這邊只剩下徐寅成和徐瑾曼的兩輛車。

    黑色越野打著前燈,在昏黑中泛著光芒, 像舞臺劇中心的主角。

    車窗開著, 露出半截勁瘦的手臂,骨節分明的手指尖,寥寥煙霧被風吹的四下逃竄。

    徐瑾曼的視線有些模糊, 她想大抵是電擊造成的結果。

    她的腳步虛浮而麻木,身體大部分力量靠著黎藍的肩膀,他們站在越野不遠的地方。

    徐瑾曼看到越野車邊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她認出那是徐寅成身邊的那個女保鏢。

    女人套著黑色啞光緊身衣,甚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車旁, 她靠著車窗,身後揹著以一個長型的盒子,正低頭和車內的人說話。

    說話間目光朝她們的方向看了眼。

    徐瑾曼二人走進時, 聽到徐寅成低沉幽冷的嗓音, 同時拿煙的手擺了擺:

    “去吧。”

    女保鏢微微低頭應聲,轉身從二人身邊越過。

    隨意往後一瞥, 徐瑾曼才看到在不遠的陰暗處,還停了一輛車。

    車門打開的聲音將徐瑾曼意識抽回。

    徐寅成從車上下來, 菸蒂滅在腳邊, 他的目光從徐瑾曼脖子上的血跡掃過……

    那一瞬間, 連徐瑾曼都感到了一絲殺氣。

    徐寅成上前:“還有哪兒傷了?”

    徐瑾曼沒什麼說話的力氣,搖頭:“……怎麼突然回來了?”

    徐寅成:“我今天要是不回來, 現在躺在救護車上的人就是你。這種事你乾的嗎?你往上衝什麼?”

    難得的,徐瑾曼聽到徐寅成對她說話這麼冷厲。

    徐瑾曼:“……沒衝。”

    確實沒衝, 只是不夠警惕, 沒發現徐蓮會出現在身後而已。

    徐瑾曼其實對徐寅成不熟, 也知道徐寅成對她的好實際是對原身的,但此刻卻還是有一種因頑皮受傷,被家長訓斥的小孩兒。

    怪怪的,又不反感。

    “疼不疼?”徐寅成瞧那張臉毫無精神,也沒那心情問:“上車。”

    黎藍站在一旁,把徐瑾曼交到徐寅成手上,她想過徐寅成會怪她把徐瑾曼拖進來。

    但是當人真的出現在跟前,她還是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我先去前面看看。”

    徐寅成從她背影掠過,目光頓了兩秒,沒說什麼。

    黑色越野車內,有碘伏特殊的的氣味。

    “別忍著,疼就說。”徐寅成的手上鑷子夾著沾了碘伏的棉花,輕輕往徐瑾曼的脖子上擦。

    可能是看到那血色。

    男人的語氣變得耐心許多,唯有臉色在頭頂柔亮的燈光下透著殺戮般的冷瑟。

    徐瑾曼偏著頭:“沒事。”

    刀口鋒銳,徐瑾曼脖子足有五釐米的傷口。

    徐瑾曼的皮膚細膩,再稍微往裡進一點便能割破她的大動脈。

    徐寅成凝著還在不斷冒出血珠的傷口,道:“你跟著跑什麼?哥再晚趕來一點,你怎麼辦?”

    徐瑾曼抿了抿唇,想起剛才那個女保鏢揹著的傢伙,問:“剛才是那個人開的槍?”

    徐寅成:“我開的。”

    徐瑾曼:“……”

    她無意識看了眼徐寅成打開藥箱的那手,寬大顏色偏深,指節間有深厚的老繭。

    其實從這幾次的接觸,還有剛才黎藍無意間說漏的那句,再加上現在徐寅成親口承認。她多少能猜到徐寅成的身份。

    大抵和她理解的高級特工組織差不多?

    可能還是個比較高級的領導。

    徐寅成見她不說話,問了一句:“怕?”

    徐瑾曼:“技術很好,徐蓮沒死。”

    就像黎藍說的那樣,徐蓮沒死才是最折磨的。

    徐寅成聞言,面上很享受這句誇獎,剛才冷沉的臉色徹底緩下來:“聽你一聲誇也不容易。”

    “她要是就這麼死了,我恐怕得失眠幾天。”徐寅成冷笑一聲,去蘸碘伏的動作卻是仔細:“傷了你,哪有這麼簡單?”

    徐瑾曼說:“你動手不要緊?”

    徐寅成連在她面前都不會暴露什麼,這樣動手,真的沒事?

    “按理說我不該動手,不合規矩,但特管所的人動手太慢,顧忌太多。沒事兒,你別去想這些。”

    黎藍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剛帶人趕到,聽說消息,他哪有耐心去等特管所的特警看好狙擊位置?

    當時直接拿槍翻上房頂。

    想要人生不如死,對他來說太容易。

    徐瑾曼不知接什麼話。

    經過一遭遭的事,徐瑾曼多少也能看明白,徐寅成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是真的疼愛。

    這種疼愛超過了甚至堪比親生。

    其實她還挺感慨。

    “嘶——”徐瑾曼從刺疼回神。

    碘伏雖不似酒精厲害,但破了皮的皮膚到底還是疼。

    只能說好在離腺體還有一小段距離。

    徐寅成瞧她一眼,徐瑾曼額間與臉頰滿是冷汗,小臉沙發,沾著汗水的髮絲貼著耳鬢,襯的整個人充滿脆弱感。

    他不太能見到這樣的徐瑾曼。

    徐寅成抬手扇了扇,動作溫和的緊。

    “徐家的事,你會受連累嗎?”徐瑾曼忽然問。

    徐寅成畢竟也是徐家人,只不過因為之前徐寅成不在北城,真正認識見過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也沒想那麼多。

    但是現在徐寅成回來了,應該說回來救了她……

    徐寅成怔了一瞬,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從藥箱取了傷口貼給徐瑾曼貼上。

    方才緩慢道:“曼曼,你知道我為什麼當時要離開徐家嗎?”

    徐瑾曼搖頭。

    只恍然記得,曾經在原身留在鐵盒的小時候的照片中,其中有兩段關於徐寅成的話。

    ——爸爸今天喝醉酒打了徐寅成,原來這個家裡不止我一個,我幫了他,但是我很疼。

    ——徐寅成對我很好,但是今天他走了,他讓我照顧好自己,可笑。

    她想,誰會願意呆在這樣的徐家?

    原身如果不是因為當初被陸芸長期情感控制,其實也是有能力走出去的。

    “那時候你還沒有長大,我還是選擇離開,並不完全是因為徐韜陸芸的可恨。”徐寅成的指尖將徐瑾曼耳邊凌亂捲曲的髮絲,捏到邊上。

    “是因為當時出了一些事,我不得不走,也是因為我發現想要護著你,哥需要變得更強大。”

    徐瑾曼問:“什麼事?”

    徐寅成:“把一個混混廢了,差點進了特管所,後來遇到一個人,問我要不要跟著他做事,再就到了現在。”

    “嗷。”所以徐寅成離開也算是不得已?

    在徐韜眼裡只有徐離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也只有徐離沒有被家暴過。徐寅成若進了特管所,徐韜那樣愛面子的人還不知會做什麼。

    但是原身並不知道徐寅成的離開是為什麼。

    因此當這個一起經歷過黑暗的同伴,突然離開時,原身感到了失落。

    如果非要將原身變得面目全非的整個細節過程拋出來,徐寅成的離開也在原身脆弱敏感的心裡留下了一抹陰影。

    “曼曼。”

    “嗯?”

    徐瑾曼的反應有變慢的趨勢,眩暈的感覺漸重。

    徐寅成說:“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其實有後悔,我知道那時你不想我走。”

    所以第一次他回家的時候,徐瑾曼看著他的眼神就像一個陌生人。

    徐寅成手臂靠在椅子上,襯衣因為肌肉的原因繃緊。

    他的思緒稍稍回到那時。

    按照國內的職務等級,哪怕是北城的當局第一手,以他的職務也能夠說上話。這還是很多年前的局面。

    更別說徐家,或者是徐氏。

    他們見到他,也只有點頭的份。

    只有徐瑾曼沒有任何反應,看他就像看陌生人。

    他當時問徐瑾曼:“跟哥走嗎?”

    徐瑾曼看了他很久,冷漠疏離的表情上掛著一絲笑,好像是在嘲諷什麼。徐瑾曼說:“我不會跟你走,我媽媽還在這兒,我得留下來。”

    徐瑾曼已經成年。

    他想,或許是自己回來晚了,所以曼曼對他生疏,覺得他已經不重要了,也不想原諒他。

    而且那時候他看出徐瑾曼對陸芸這個母親的感情,是真的很深。

    因此他沒有勉強。

    只是再三警告徐韜和陸芸二人,如果徐瑾曼再有損傷,他會拿徐氏和徐家來償還。

    他一直以為徐韜是真的聽進去了,也是真的以為徐瑾曼對陸芸的愛很深。

    所以更多的他是由著徐瑾曼。

    更多時候他是提供必要的保護措施,包括一些消息的處理。

    當然,也並不是每一次都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就像後面徐瑾曼遇到的幾次危險,他因為離的遠,而消息滯後。

    他用了很多時間去舒緩他和徐瑾曼的關係。

    …

    徐瑾曼一邊聽著徐寅成說,一邊想。

    難怪她當時覺得奇怪,原身背後有徐寅成這樣的靠山,為什麼還在徐家過的這麼辛苦。

    原來是因為原身自己拒絕了徐寅成。

    而這個理由……

    徐瑾曼忽地將時間線往前拉,從徐寅成離開的時候,原身就成為徐家一個孤魂野鬼。

    在徐韜的虐待,在陸芸的精神折磨下,原身早就不僅僅是當初那個承受者。

    她的精神在崩潰,在病態。

    徐寅成的確回來晚了,因為那個時候,原身已經回不去了。

    原身自己也知道,已經沒有人能夠把她救出去。

    那時候,她就做好了帶著所有人去死的準備。

    那個藏在牆裡的藥粉,就是最好的說明。

    徐瑾曼想,即便如此,原身對徐寅成還是有一絲特別的情感在的,否則她所謂的帶著徐家所有人死,要終結所有的文字裡面,包含了對徐家所有人的恨。

    唯獨沒有對徐寅成的。

    原身對這個哥哥是有感情的。

    徐瑾曼心情很奇特,說不清什麼感覺,只是一時間忽然覺得徐寅成熟悉了一些,就好像想起曾經某個時候的某個影子。

    她張了張嘴,聽到徐寅成說:“我的意思就是,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也不會被你連累。哥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徐寅成單手把藥箱合上,本來就是因為她才沒有動徐韜陸芸,現在,不過就是把以前沒做的事做了。

    至於徐家。

    “你做的很好。”

    徐瑾曼聞言:“哥,我想問你一件事。”

    徐寅成:“你問。”

    徐瑾曼說:“徐家的事,你知情嗎?”

    徐寅成回答:“一部分。”

    他沒有瞞徐瑾曼,這一部分也只是關於徐家近親的事。

    也是當年被徐韜帶出渠城之前知道的,但擔心和徐瑾曼產生聯繫,所以從來沒有去細究過。

    加上職業關係,他的背景都有專人調查,那些多年都沒有出過問題,若不是徐瑾曼發現端倪和黎藍聯手,徐家還不知要藏多久。

    徐瑾曼緩了緩神,讓暈眩的意識清醒些,其實她心裡還有一個想了很久的問題。

    “還想問什麼就問,不過問完這一個,你就得休息了。”徐寅成說著抬手在徐瑾曼額頭探了探。

    車內溫度已經打上去,可剛才徐瑾曼明顯是打了個寒顫。

    徐瑾曼身上還在發麻,沒意識到是因為電擊的無力,還是因為溫度不正常的關係。問:“白曉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