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諾 作品

第122章 第 122 章

    梁適的話一出口, 在場眾人皆驚。唯獨楊佳妮在聽到“齊嬌”兩個字的時候瞳孔渙散幾秒,掙扎的身體忽然頓住。站在梁適身後的陳眠扶了扶自己的眼鏡, 那雙厭世的眸子裡閃過憤怒,直勾勾地盯著楊佳妮看。“是你……”楊佳妮注意到了站在後邊的陳眠。那頭墨藍色的及肩長髮鬆散又慵懶,她自帶一種懶散感。分明和大家站在一起,卻好像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陳眠勾唇譏笑,“你還記得我。”楊佳妮訥訥地重複了幾遍,來來回回也就那兩個字。——是你。陳眠的眼神漸冷,彷彿在看一個死人。片刻後, 楊佳妮就像是一頭髮瘋的野獸, 再次掙扎起來, 比剛才還要更激烈。她雙眼猩紅,冰涼的金屬手銬上染了她的血跡,銀色變成血色, 她絲毫不察,頭髮散落在臉頰兩側, 對著兩人就是一聲破了音的怒吼。這聲音吵得抓她的兩位警察都下意識皺眉,極力摁住她的肩膀, 卻還是被她不停的掙扎所傷。警察的力氣足夠大,卻因為楊佳妮這會兒完全是瘋了的狀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連傷害也可以忽略不計。仿若一頭困獸, 死命地去衝破牢籠。似乎牢籠之外有她的敵人。一聲怒吼之後, 楊佳妮才用那喊破了音的破鑼嗓子大罵道:“你們這些人!都去死啊!”她原本是唱戲的, 有一副好嗓子, 好好說話的時候自帶清澈感。就像是春天的溪水清凌凌地流經岩石。但此刻她的嗓子完全受損, 單憑自我怒吼把聲帶受損的人還是難見的, 足以可見她的絕望和憤怒。楊佳妮沒了往日風姿,她對著陳眠和梁適的方向呸了一口,幸好兩人避開得及時。那一口唾沫落在了牆上。還帶著血色。楊佳妮的眼淚都是渾濁的,混在她慘白的妝容裡。看著像午夜幽靈,有些滲人。“都是你們!”楊佳妮聲嘶力竭地喊道:“陳眠!該死的人是你啊!是你啊!”“為什麼是我家嬌嬌去死!你去死啊!你為什麼不去陪她!都怪你!是你害死我的嬌嬌!”楊佳妮喊著喊著,體力不支跪倒在地。梁適看了陳眠一眼,只見陳眠面無表情地盯著楊佳妮。但是微微顫抖的身體暴露了她的情緒。陳眠吞了下口水,細長的脖頸在冷陽折射下散發出病態的耀眼的白。陳眠聲音很冷,像是三九寒天的冰茬子,化作鋒利的刀往人心上捅,“齊嬌是因為你死的。”陳眠說:“因為你過分的控制慾和病態的佔有慾,把她的生活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她才去死的。”“是你。”陳眠說:“你給了她生命,卻又扼殺了她的靈魂。”陳眠的淚忽然隔空掉下來,沒有任何哭意,單純地掉了一滴晶瑩的淚。她給人的感覺冷漠又疏離,好似不會為這人世間的任何事物動情。但在提及齊嬌的時候,她會短暫地流露出人的特性。溫柔,憤怒,溫情。陳眠那冰冷的聲音幽幽響起:“該死的人是你啊楊佳妮。”“因為你沒有死。”陳眠繼續道:“齊嬌也不想讓你死,所以她才去死的啊。”楊佳妮被她說得一怔,掙扎的動作停止,一旁的領導見狀,立刻指揮人把楊佳妮連拖帶拽地帶離案發現場。而陳眠轉過身,沒有再面對人群。這裡短暫地陷入安靜。這一場對峙讓所有人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對方在講什麼。負責這個案件的人是刑警大隊孫警官,他飛快地從剛才那場讓人心頭一震的對峙中抽出身來,理了思緒,詢問梁適:“你剛才說什麼?還要報什麼案?”梁適重複剛才的話:“我說,我要報的是楊佳妮殺了她的女兒齊嬌。”孫警官道:“我們剛才接到你的報案就是這個,目前被害人正在醫院緊急救援,醫院那邊傳來消息說需要輸血,還未去世。”“不是。”梁適輕輕搖頭。她瞟了眼楊佳妮被帶離的方向,擲地有聲道:“正在醫院裡被搶救的人是古星月,並非齊嬌。”梁適接下來的話顛覆了在場眾人的認知。她說:“楊佳妮對古星月是故意傷害,是殺人未遂,而她真正的女兒齊嬌,死於十三年前。”在齊嬌跳樓後不久,把剛從鬼門關走出來的齊嬌再次推入。楊佳妮以涉嫌故意傷害罪、惡意殺人罪被逮捕。這件事牽扯出了多年前齊嬌的事情,與之一起被牽連出來的還有天使孤兒院的舊事。這是十分龐大的、很難查清的事情。而古星月說得連環殺人,說的是楊佳妮先殺了齊先貴,後又對古星月動手。那天古星月報案的時候,齊先貴的屍體已經在冰冷的地下室放了兩天。且他死狀殘忍,身上傷口近二十餘處。經法醫鑑定,致命傷在頭部,死因是被鈍器所擊。而楊佳妮的作案工具是一把扳手。梁適對這其中的事情知之甚少,她那天和陳眠一起去了警察局,作為報案人去配合警方調查,光做筆錄就做了兩個多小時。陳眠知道的內容更少,但她說了齊嬌中學時的事情。因為她和楊佳妮在齊家門口的那一場爭執和對峙,說她們之間沒什麼也不會有人信。陳眠也知無不言,但奈何她知道的東西太少,所以提供的信息也沒有太大用處。事情的關鍵點還是在正躺在icu裡的古星月身上。這一天是漫長的一天。對於梁適來說,這也不過是她生命中最平凡的一天。她從暫停拍攝的劇組離開,稀裡糊塗地接到古星月的電話,出於對古星月的信任,義無反顧地報了警。在報警之後配合警方調查,儘可能地提供證據。哪怕當初古星月說牽扯到天使孤兒院,她不會做。可不知為何,她突然反水。梁適在提供證據的時候,也還是如實說了天使孤兒院的事情,其間包含古釗塬和古英博。也是在她打電話聯繫古釗塬的時候才知道,古英博院長已在兩天前與世長辭。剛好是齊先貴被楊佳妮殺死的那天。梁適在警察局裡難掩驚訝,低聲問古英博的死因。古釗塬說是做了個噩夢,醒來後便一直喊著星月星月,喊了幾句之後從二樓跳了,本就身子骨弱,再加上年事已高,當場死亡。古釗塬正在著手給他辦喪事,聽到這些之後,梁適也只能道一聲節哀。她又問:“古星月知道這件事嗎?”古釗塬一頓,沉聲道:“知道了。”由梁適轉交給古釗塬的信裡有古星月留給古釗塬的號碼,以他們獨特的交流方式留下來的。古釗塬拿到之後先沒敢聯繫古星月,怕她因為自己而被發現,被欺負,因為梁適說她現在的處境不太好。可沒幾天,古英博就出了那事兒。古釗塬深夜痛哭,實在沒忍住給古星月發了條消息:【爸爸死了,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來看看嘛?星月。】那條信息沒有得到回應,宛若石沉大海。古釗塬就沒再抱心思,這幾天他像是行屍走肉一般,麻木地處理著養老院的事兒,幸好身邊還有一些孩子們幫襯,不然他得撐不住倒下去。梁適聽到以後讓他再撐一撐,古星月會回去的。她猜想古星月突然動手與古英博的死因有關,而現在古英博還未火化,也沒辦葬禮。梁適說:“你再等一等,星月應該想要去見古院長最後一面。”“不行了。”古釗塬說:“屍臭味太重,而且是墜樓,死狀太難看了,我不想讓星月看到這樣的父親,我想父親也不會想的。”古釗塬頓了頓,“我先把父親的屍體火化,等星月來的時候再辦葬禮。”梁適輕嘆,“也行的。”不過幾句話,就這樣定格了一個人的一生。而梁適在給古釗塬打過電話後,申請等古星月醒來後再提及孤兒院的事情,最先處理的肯定還是楊佳妮的這起連環殺人案。連環殺人——這四個字聽上去就很殘忍。但最可怕的是,齊先貴在被鈍器所殺後,屍體上有二十餘處刀傷,是家用水果刀所致。且是在酒後被殺害的。手段極其殘忍。梁適和陳眠在警察局聽到這種作案手法後也是心驚膽戰,剛好屍體被運回刑警支隊的時候,有個法醫在外邊掀開白布看了一眼。她們也看到了。……場面血腥到讓人想吐。已經在冰冷地下室放了兩天的屍體散發著濃重的屍臭味,是放在夏天可以立馬吸引一大堆蒼蠅的存在,而他身上衣裳破爛,尤其是下半身,下/體處被物理閹割,血跡在身上凝固,大腿上起碼有兩三處刀傷。饒是有多年從業經驗的法醫也震驚了,把白布往下一放,皺眉道:“局裡出變態殺人案了?”知道一點兒內幕的小隊員說:“不是,殺夫案。”“我去?”法醫詫異:“這麼狠?”“不僅如此,還殺女呢。” 小隊員說:“親生女兒,養女,都殺。”法醫:“……”那位法醫站在原地凌亂,等到推屍體的推車走遠,他喃喃了句,“這是有病吧?”梁適離得不遠,聽到他那句喃喃後,在心裡回了一句:“沒病也做不出來這種事。”總歸這件事給市公安局也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不是變態殺人案,卻出現了一個變態殺人狂魔,還牽扯出了多年前的舊事。市公安局將其定性為惡性殺人事件,專門成立小組立案偵查。梁適在警察局待到晚上才出去,跟陳眠兩個人站在警察局門口。兩人餓得飢腸轆轆,卻都沒什麼心思吃飯。梁適是因為今天白日看見的齊先貴屍體給噁心的,根本沒有胃口。而陳眠……大抵是因為想到了齊嬌。臨近十五,天上的月亮宛若玉盤,籠著一層朦朧幽暗的輕紗。兩人並肩而立,一時間誰都沒說話。陳眠望著天上月,良久才用晦澀的聲音道:“餓嗎?”梁適搖頭。陳眠兀自道:“請你喝酒。”梁適:“……”梁適覺得自己是需要醉一場的。白日裡遇到的衝擊太大,但兩人先去醫院看了古星月。只是古星月因為是惡性殺人事件的當事人,為了防止有人對其二次傷害,所以成為了公安局和醫院的重點保護對象。兩人去醫院也只是無功而返。除了被動地等結果,也沒有什麼用。在從醫院離開的路上,陳眠說:“她還挺令我意外的。”梁適點頭,“我沒想到她會這麼狠。”“如果齊嬌也有……”陳眠說到這頓了頓,否決掉自己的說法:“不,沒有如果。”齊嬌是齊嬌。她永遠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因為那是她的親生父母。但對古星月來說不一樣,那只是兩個惡魔。和她無關的人。古星月反抗楊佳妮,就像是囚徒反抗管理者,沒有任何親情上的、血緣上的束縛。甚至在報復完之後會有隱隱的快感,但對齊嬌來說並不是。如果齊嬌做這件事,在她的後半生裡,她會頻繁地夢到這種事。會永遠活在自責和愧疚之中。說不上來哪種更好,但最後痛苦的永遠會是齊嬌。話題聊到了齊嬌,氣氛忽然沉下來。一時間誰都沒說話。梁適坐在陳眠的副駕,忙碌了一天的腦子終於偷得片刻清閒,她拿著手機給許清竹發消息:【你回家了嗎?】許清竹秒回:【嗯。】梁適和她說:【劇組暫停拍攝了。】許清竹:【因為舒奕?】梁適:【是的。】舒奕的事情也在熱搜上掛了兩天,許清竹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之前還不知道《餘光》劇組這邊打算怎麼辦,梁適昨晚也還在酒店等待結果。現在結果出來了,又是晚上。許清竹發了條語音來:“那你晚上回來麼?”梁適回覆:【回的,但現在要去喝酒。】許清竹:【……】沒等她問,梁適便道:【跟陳眠,她說要請我喝酒。】許清竹:【……】梁適:【我會盡量保持清醒回家的,你早點睡。】許清竹:【……】一連三個省略號,梁適再愚鈍也明白許清竹有話想說。梁適問:【怎麼了?】許清竹那邊很久沒回復。梁適隱隱覺得是許清竹生氣了,但她確實又不想在經歷了那麼大的情緒波動後回家,怕把自己的壞情緒帶給許清竹。任是許清竹說:梁適 ,你可以做自己。但這不代表要讓許清竹去承受她的壞情緒。她只是需要醉一場,睡一覺,平復好心情。她希望許清竹每天都是開心的。梁適又給許清竹發:【你別不說話呀。】許清竹那端仍舊沒回復。梁適在車內看了眼陳眠,陳眠正打著方向盤拐彎,唇線緊抿,看著就不好接近。梁適嘴唇微張,陳眠便道:“要回家?”梁適:“……”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她已經答應了陳眠,現在爽約的話是不是不太好?但是劇組暫停拍攝後不回家,而是跑出來和陳眠喝酒,這事兒好像會惹許清竹生氣。現在許清竹連消息都不回了。如果她先發制人拿到了話語權,這會兒也不至於騎虎難下。她盯著陳眠看了幾秒,那句“嗯”愣是轉換了方向,變成了“怎麼會?”陳眠說:“我還當你女朋友一催,你就要回家了。”梁適:“……”梁適低頭又給許清竹發了句:【彆氣,我不喝醉。】哄人哄得格外生硬。但已經是梁適學過的結果。梁適在給許清竹發完消息後,很認真地跟陳眠說:“不是女朋友。”陳眠的車子剛好停在路邊,車內只剩下了昏黃的燈,梁適聲音溫柔,帶著幾分繾綣,“我結婚了。”陳眠微頓,那雙冷漠的眼睛忽閃了下,爾後勾唇笑道:“恭喜。”“改天介紹你們認識。”梁適說:“她知道你。”這倒令陳眠意外。梁適說:“她也知道齊嬌。”提到齊嬌,陳眠的態度便發生了轉變,只是聲音依舊冷。她說:“那改天見一面吧。”說完之後便把車鑰匙往兜裡一扔,單薄的身影往酒吧走去。這一條街喧囂又熱鬧,掛著的牌子也閃著五顏六色的光。而陳眠的身影混雜在人群之中,那些奇怪的光照在她墨藍的頭髮上,顯得她整個人孤獨又蕭索。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梁適盯著她的背影,思考兩秒才跟上。她忽然有一種直覺——陳眠是在用這樣的方式懷念齊嬌。因為齊嬌死了,但沒有人知道。她身邊沒有人能和她一起談論齊嬌。所以陳眠會對所有知道齊嬌的人寬容相待。只因她們還記得齊嬌,還能讓她記得——齊嬌曾來過。梁適走進酒吧以後才收到許清竹的回覆消息。許清竹那清冷的聲線從聽筒裡放出來,在嘈雜的環境中聽不真切。梁適將音量放到最大,然後附在耳朵邊,單手捂住耳朵。那道聲線帶著點兒無奈,“你把地址發給我,我一會兒去找你。”梁適直接把定位發給她。許清竹又是一條語音:“我沒生氣,你喝酒而已。”梁適:【……】大抵是做賊心虛,哪怕聽到許清竹這樣說,梁適也還是覺得許清竹生氣了。梁適思考片刻,【要不我等你來了再喝?】這次許清竹是真無奈,她的話裡呷著笑:“至於嗎?讓人家聽到該說你妻管嚴了。”梁適:“……”梁適在喧鬧的酒吧裡給她發語音,唇湊在聽筒旁。她的聲音混雜在嘈雜的背景音裡,溫柔的聲音帶著幾分傲嬌,“妻管嚴就妻管嚴吧,也不是什麼大病。”發送出去以後,仗著所有人都沒注意她,她又發:“你不生氣就好啦,別人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許清竹:【……】酒吧裡的重金屬音樂聽得人頭疼,舞池裡的男男女女們在扭動身軀。這是一家比較開放的酒吧,有不少人拎著酒杯去搭訕,直接在吧檯前熱吻。眾人已見怪不怪。不過這種人也不多,大多是去遞張名片,或是直接挽著手臂去隔壁開房。隔壁就是一家大酒店。梁適沒來過這種地方,看到有兩人在吧檯那兒吻得難捨難分,直接詫異地跟陳眠說:“這也太奔放了,好歹去酒店裡啊。”她甚至不太理解陳眠為什麼會喜歡來這種地方。她以為像陳眠這樣憂鬱的藝術家,去酒吧也應當是去清吧,放幾首文藝的曲,大家坐在那兒看調酒師玩弄調酒技巧。梁適如是想,也如是問。兩杯酒下肚,身體也熱了起來,身上的疲乏終於被趕走一些。兩人之間唯一的共通點就是齊嬌。因為都在懷念齊嬌,所以能坐在這裡一起喝酒。陳眠那病態白的手指握著一杯“烈焰玫瑰”,紅色的酒液在透明杯中輕輕晃動,眼睛通過玻璃這看向燈光,也看這個世界。酒液流經她的唇舌,流經喉嚨,被她吞入腹中。陳眠勾唇輕笑,“你不覺得這裡才是觀察人最好的地方嗎?”“人性惡劣。”陳眠那浸了酒的嗓子愈發冷淡,“他們冷淡、自私,這裡就是他們釋放自我的地方。”陳眠看著遠處交吻在一起的女人,“你不覺得,隨時隨地發情,沒有任何愛情也能結合的她們和禽獸一樣嗎?因為沒有人在意,所以她們肆無忌憚地暴露出自己的惡劣,自己的性/欲。”“人永遠在自詡高貴,實則最下等。”陳眠說完之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個透明的杯子落在深色大理石上。梁適再看向遠處那對交吻的女人時,她們已經挽著手臂離開了。大抵是測試過了彼此的吻技,然後心滿意足地去隔壁酒店開房。在這裡,速成的性/愛,下流的對話,慾望的交疊,糜爛的人群。人們好像沒有人性,全都回歸本真,迴歸身體的慾望。或者說,來這裡本身就是掙脫道德和束縛。梁適思考著陳眠的話,片刻後也喝掉了杯中的酒。這酒看著漂亮,宛若汪洋大海,但喝下去的瞬間差點把梁適嗆到。很烈。這杯“繁星海浪”是陳眠給她推薦的,從陳眠點單的姿態就能看出來她常來這家酒吧。梁適喝了幾杯之後,忽然問:“那你嘗試過嗎?”陳眠挑眉:“什麼?”“混於她們之中。”梁適說。陳眠搖頭:“看不上。”“喜歡看百鬼夜行。”陳眠輕笑:“不一定就要混到百鬼之中。”梁適頓了頓才說:“你的話好深奧。”陳眠聳肩,“你情商真高。”梁適:“……”陳眠說:“別人都覺得我是神經病。”梁適:“……”梁適這張臉讓她在這酒吧裡足以成為令人垂涎的存在,五杯酒的功夫,有七八個人過來想和她喝杯酒,還想和她去隔壁酒店。陳眠則是在人過來的時候撤離,假裝不認識這個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處理這些人。梁適一遍遍地解釋:“有家室,有老婆,不約。”到後來便不耐煩,就兩個字:“走開。”等到第八個人離開之後,梁適才問陳眠:“你是在把我當觀察標本吧?”“並沒有。”陳眠說:“單純覺得好玩兒。”梁適:“……”梁適無語,但還沒等她無語的勁兒過去,又來了一個,“美女,走嗎?”“不走。”梁適看向她,對方還算漂亮,主要是月匈大,一眼看去就跟漫畫裡走出來的那種。根本看不見脖子和腰。這身材也是秀了梁適一臉。主要是她站得近,差點就懟梁適臉上。梁適拿著酒杯把她扶遠,“我有老婆,不約。”對方聳聳肩膀,那兩塊軟肉還在顫抖,根本就是刻意來秀的,大抵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優勢,可以好好利用。但梁適內心沒有任何波瀾,甚至開始想回家。她到底為什麼想不開要跟陳眠來這裡?陳眠是在觀察人類,而她呢?是來渡劫的嗎?梁適心累,想回家,想躺床,想……抱老婆睡覺。這想法出來的時候,她都驚了。大抵是這一晚上說了太多遍有家室有老婆,說得她自己都信以為真。且很自然。被拒絕的女人帶著她的事業線走遠,臨走時還輕哼,鄙視梁適:“不識貨。”梁適:“……”她自己也有!梁適無奈地坐在那兒,打算喝了杯裡的酒就離開。在她喝掉最後一口的時候,身側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美女,喝一杯嗎?”梁適:“?”梁適想都不想地回答:“不……”後一個字還沒說出來,轉頭看到許清竹,要說的話都吞嚥回了肚子。好幾日沒見,她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還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陌生。許清竹穿了件水藍色的長裙,外頭搭了件白色休閒西裝,長髮隨意垂著。這張臉出現在酒吧裡的時候,再次引起了大家的搭訕熱潮。梁適卻直勾勾地看著她。陳眠給梁適推薦的酒都後勁兒大,這會兒盯著許清竹的眼睛水濛濛的,那雙淺褐色的瞳孔裡倒映著燈光,還有許清竹。許清竹輕笑:“不喝了嗎?”梁適:“……”許清竹只隨意地調侃一句,梁適便耳朵紅了。應當是太久沒聽許清竹說話的緣故,梁適訥訥道:“你如果要喝的話,我就再陪你喝一杯。”語氣滿是寵溺和縱容。許清竹點頭,“我們回家再喝?我開車了,得送你回去。”梁適準備起身,應了聲好。在她還沒站起來的時候,有人過來搭訕,“這位漂亮的小姐,我能邀請你喝一杯酒嗎?”來人是個短髮姑娘,臉長得還行,但身高一般,比許清竹還要矮一點兒。也不只是哪來的自信。許清竹還未開口,梁適收斂了所有笑意冷聲道:“不行。”對方皺眉,“幹嘛?也不是要跟你喝。”梁適:“……”“你跟我老婆喝,不行。”稍有點喝多的她,說話都一板一眼,聽起來有些好玩。梁適語氣太認真,聽得那姑娘一愣,隨後道:“我就跟你老婆喝杯酒,又不是跟你老婆睡覺……”姑娘話音未落,梁適轉頭拿過調酒師剛給陳眠調的那一杯酒,似乎叫“森林精靈”,森林綠。酒杯是新的,陳眠還沒喝。梁適拿起來喝了一口,然後伸手拽了下許清竹。許清竹膝蓋一軟,徑直坐在她腿上。酒吧裡喧囂嘈雜,但梁適盯著許清竹看的時候,好似世界被摁下了暫停鍵,所有的喧囂都被隔離在兩人之外。梁適單手落在許清竹的後頸,閉眼吻上去。所有的酒悉數被渡入。這個吻尤為霸道。梁適的另一隻手緊緊攬住許清竹的腰,酒液被兩人瓜分。一吻結束,梁適把許清竹的臉捂在自己懷裡,不讓人看。許清竹呼吸的熱氣全都隔著衣服吐露在她身上,弄得梁適心猿意馬。但梁適看著來搭訕的人,冷聲道:“我老婆不跟別人喝酒,只跟我喝。”窩在她懷裡的許清竹低笑,笑得身體在顫抖。梁適在她腰上捏了一下,似是懲罰。來搭訕的姑娘驚了,最後訕訕離開。這地方梁適是待不下去,她又喝了口酒平息燥熱,跟陳眠打了聲招呼便帶著許清竹離開。原本看著瘦削高挑的許清竹在一米七多的梁適身側,顯得格外相配。一直上了車。梁適先給許清竹開的駕駛位的車門,許清竹卻闔上門,身體靠在車門上笑,“梁老師,這次喝了多少啊?”梁適:“……”她悶聲:“五杯。”“怎麼感覺你喝了五十杯呢?”許清竹說。梁適搖頭:“沒有。”“那你怎麼會覺得我還能開車呢?”許清竹問她:“剛才在做什麼?”梁適:“……”兩人顏值太高,有路過的人會投來好奇的目光。尤其是打量許清竹的。梁適便站在許清竹身前,“你太漂亮了。”許清竹:“……”她覺得好笑,挑眉道:“所以呢?”“不想讓別人看。”梁適說:“不想讓別人請你喝酒。”她的語氣十分認真,特像是小學生在課堂上回答問題。許清竹卻挑釁她:“那如果別人非要呢?”“不如跟我喝好了。”梁適湊近她,彎腰逼近,牙齒落在她鎖骨上,輕輕地咬了一下,熱氣悉數吐露在她脖頸上:“我來給許老師喂酒。”“怎麼喂?”許清竹問。梁適抿唇,四下張望,附近幾乎沒人,她俯身親過去。梁適將手墊在許清竹的腦後,怕她碰到。但因著是在外邊,梁適並沒有太過分。只淺吻了一下便分開。許清竹側過臉,無奈道:“你把我口紅都弄沒了。”梁適:“……就當你在給我化妝了。”許清竹:“?”她感覺去劇組待了一段時間的梁適好像變了。不過也沒深究。許清竹也喝了酒,沒法開車,只能叫代駕。下單喊代駕之後,兩人一起去了車後排坐著等。許清竹問她怎麼會和陳眠在一起,梁適頓了頓,低聲說:“齊先貴死了。”許清竹震驚:“什麼?”梁適把她的腦袋摁在自己肩膀上,自己也找到了依靠點,臉輕輕擦過她的髮梢,聞到了清淡的橘子清香。“楊佳妮殺了齊先貴,又試圖殺古星月,今天被捕了。”梁適簡明扼要地說了事情,“古星月傷勢過重,現在還在醫院。”許清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車內安靜下來。梁適的手指勾著許清竹的頭髮玩,良久,許清竹才道:“齊嬌下輩子應該會有很溫暖的家庭。”梁適應了聲嗯,“是啊。”她的聲音低迷,隔了會兒忽然和許清竹說:“我記憶裡的她就和小天使一樣,她長得也漂亮,像個小公主,溫柔又美好,我感覺要是有這樣的女兒,一定會幸福死。”許清竹:“……”“那她是小天使,我是什麼?”許清竹問。梁適一頓,腦子一片空白。“梁老師。”許清竹說:“你在我面前這麼誇別的女孩兒,你真覺得我不會生氣嗎?”梁適:“……”“沒。”梁適說:“我……我就是跟你說這件事。”許清竹腦袋往下落,人雖靠得她更近,腦袋埋入她懷裡,聲音卻悶悶的,聽上去一點兒都不開心,“我知道你跟齊嬌很好,齊嬌姐姐還對你那麼好,你們兩個人一起在黑暗中互相取暖,她還保護你,你喜歡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梁適:“……”這話聽著都心酸。但語氣莫名耳熟。許清竹說:“要是齊嬌沒死的話,你一定是會娶齊嬌的吧?你們兩個人有別人都不知道的過去,兩個人可以互相治癒,互相溫暖。”“沒有。”梁適急忙解釋,“我們不是那種……”“你一定會說你們之間不是這種情感,但因為是齊嬌姐姐死了吧。”許清竹身體還在顫,像是哭,“活人怎麼可能比過一個死人呢?”梁適徹底慌了,酒意上頭也不知該怎麼做,“許清竹……我沒這樣想。”梁適說:“齊嬌對我來說真的是姐姐,我們之間是有別人不知道的過去,但現在你知道了呀,我願意說給你聽就是……”許清竹的身體顫抖得太厲害,梁適擔心她哭,把她整個人都支撐起來,結果就看到一雙笑彎的眼睛。梁適:“……”一瞬間不知該說什麼。許清竹的笑意俞甚,她捏梁適的臉,“你好可愛呀。”梁適:“……”她氣得暗戳戳咬牙,結果許清竹笑:“又不是隻有你跟姐姐有回憶,誰和漂亮姐姐沒有一點兒回憶了呢?”梁適聞言,忽然把她摁在車座上。許清竹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但她的後腦上還墊著一隻手。梁適憤憤地附在她耳邊道:“不準喜歡你那個漂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