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採 作品

第26章 第 26 章【三章合一】

    從維平府青舟縣返回寧南清崡的路程並不算太遠。

    楊蓁難得出門一次, 抓住機會沿路耍玩,她本是與項宜一起坐在馬車上,但見譚建騎在馬上甚是快活, 便也要騎馬。

    不過一行騎馬的人有限,楊蓁要騎, 便要有人下馬上車, 偏騎馬的都是男子, 若是隨便讓人下來與項宜一起坐馬車,並不合適。

    但她心裡有數, 在譚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問了騎在黑駿馬上的大哥譚廷。

    “大哥的馬能借我騎一會嗎?”

    這話, 打死譚建也不敢說出口。

    但他看到楊蓁說了,大哥的目光往馬車上落了落,便應了。

    譚建飛快地眨了眨眼, 悟了一下。

    大哥是不是也想和嫂子一起坐馬車呢?

    譚建突然覺得自家娘子比自己靠譜。

    只是譚建看著大哥已下了馬,準備與楊蓁互換坐到馬車裡,不想她又同車內的大嫂說了一句。

    “大嫂也去騎馬吧, 把譚建也換下來。”

    譚建差點沒從馬上掉下來。

    他看見大哥掀車簾的手也頓了頓, 好在大嫂沒有應下, 輕聲說了一句。

    “我不太會騎馬, 你們騎吧。”

    楊蓁只好道下次教大嫂騎馬,便上了黑駿馬。

    譚廷撩了車簾,甫一要上車, 便見原本好生坐著的人,要改坐到另一邊去。

    “不必動了。”他說了這四個字, 坐到了她對面。

    車內空間狹小, 和暖的空氣有些許悶。

    她在他進車之後, 便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

    譚廷也沒有出聲,靜坐在她對面。

    車外的楊蓁騎上了馬,發出歡快的聲音,譚建也跟著她逐漸話多了起來,襯得車內越發安靜。

    從前,他們都習慣於這樣的氣氛,只是現下,譚廷不知怎麼,總想同她說兩句什麼,打破這樣的安靜。

    但,是問她在孃家過得好不好,還是問她回到譚家又什麼打算,又或者突然地問她有什麼喜好... ...

    沒有一個合適。

    譚廷竟找不到與自己的妻子可以開口的話題。

    他嘆氣。

    一行人繼續穩穩當當地走在返回清崡的路上。

    清崡青舟一帶,並無高山峻嶺,但沿路也有山丘些許,因著有世家大族聚居,沿路多年並無什麼山匪水賊,頗為安泰。

    譚廷一行走著,風大了起來,馬在寒風裡前行艱難,他乾脆下令在山丘間的避風處歇息。

    眾人並無異議,只有楊蓁說了一句,“在山間歇息,會不會遇上山匪啊?”

    譚建笑了一聲,同她搖了搖頭。

    “這些山頭上並無山匪安營紮寨,若是旁的匪賊埋伏此地,光自身消耗便無力搶劫了,哪會有人這麼笨?”

    楊蓁聽他說得有理,剛要誇一句,“原來二爺並非不學無術”,就聽見山間突然傳來一陣急哨聲。

    下一息,兩邊山坡的樹叢間突然躥出十數人,呼喊著提著刀槍奔了下來。

    馬車裡,項宜正趁著馬車停下,低頭喝水。

    譚廷呼聽車外喧鬧起來,便是一愣,接著只聽一道破風之聲,徑直襲來。

    男人一把扣住項宜手臂,將她向一旁帶去。

    項宜手中的水陡然潑了出來,而就在這時,有利箭從譚廷身後的車窗裡穿進來,擦著他的手臂射到了對面的車身上。

    那正是項宜方才背靠的地方。

    項宜驚魂甫定地被人半圈在臂彎裡,抬頭向他看去,與他發沉的目光對了上來。

    目光觸及的一瞬,兩人在陡然拉進的距離裡,呼吸相接。

    然而下一息,外面徹底亂了起來。

    譚廷神色發沉,只說了四個字“你留在此”,便抽出馬車座位下常備的劍,轉身跳下了馬車。

    譚家此番來接項宜的人不少,尤其多是譚家護院,那夥匪賊雖然出其不意,但很快就居於了下風。

    如此這般又過了一刻鐘的工夫,那些人眼看著根本不敵譚家車隊,當頭的人急急一聲哨響,一眾匪賊竟慌不擇路地撤退了去。

    譚家護院還要追逐,被譚廷謹慎止住了。

    這夥賊人完全不知從何而來,他們追過去,要麼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就算不是,也可能令這群受傷的匪賊破釜沉舟與他們再戰。

    對戰不是目的,目的是安全返程。

    他立時讓人調整車馬隊伍,又問了受傷的情況。

    這夥匪賊武藝不精,譚氏眾人只有部分因著最初他們偷襲,受了些輕傷。

    譚建護著楊蓁,也受了點皮肉小傷,倒是楊蓁動手與匪賊過了幾招,此時還在興頭上。

    “這群匪賊當真奇怪,幾個壯漢在我手下過幾招都不成。看著氣勢洶洶,但就這樣被咱們打跑了。”

    譚建心道,世家規矩頗多,像他這樣被要求習武的,都未必能在自己娘子手下過幾招,別說那些人了。

    他琢磨著,“看著不像是正經土匪。”

    譚廷看著也不像,只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一過,他下意識先回了馬車。

    他剛走過去,就見車簾掀開了來。

    她神色無恙,反倒瞧了瞧他。

    “大爺無事吧?”

    她難得主動地說了一句,非是平日裡的那些話。

    譚廷禁不住心下一緩,嗓音自己也未察覺地溫和了下來。

    “我沒事,你可好?”

    她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只是也沒再同他多言了,又去詢問譚建楊蓁他們。

    眾人無甚大礙,不過此地實在不能久留,譚廷立時下令出發,早早返回清崡。

    可惜天不遂人願,寒風捲著地上的草木砂石,逆向而來,一行人走了半晌也才走了沒多遠的路程,再看天上陰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雪了。

    但路途走了半程,繼續前進也不是,返回也不是。

    項宜忍不住道,“不若尋一村莊暫時歇腳。”

    風停了就繼續走,若是當真下了雨雪,便借宿一晚。

    她這想法與譚廷所想一樣,男人點了點頭,讓人前去探路,不時探到了前方五里地處有個喚作柳陽莊的小村莊。

    村口栽著三顆大柳樹,譚廷他們到的時候,連著敲了幾家的門都沒人應,之後見著村裡的小孩子問了問,才道大人們去里長家裡說話去了。

    小孩子們知道的不多,都在避風的地上寫寫畫畫,項宜瞧著,拿了一袋子糖給他們吃。

    譚廷則派人去了里長家裡,問風雪天可能在村子裡落腳。

    里長並無推拒,讓人指了一戶家中無人的寬敞院子給他們暫歇。

    下晌的風一陣大過一陣,待到風好不容易停了,雨夾雪又落了下來。

    譚廷一行徹底斷絕了今日回家的念頭,只能借宿柳陽村。

    項宜著喬荇跟村人借了些草藥來,只道是路上有人被風出得摔下馬受了傷。

    村人倒也好說話,給了他們不少草藥。

    譚廷看著她仔細看了眾人的傷情,將草藥一一分給了眾人,最後手裡還留了一份。

    “大爺也被箭矢擦傷了吧,可需我替大爺上藥?”

    譚廷還以為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擦傷,眼下聽她這般說,眸光更柔和了下來。

    “好。”

    兩人住了小院的東廂房,回到廂房裡,項宜便把譚廷的袖口扯開了些許,將他被利箭擦傷的傷口露了出來。

    她將草藥細細研磨了一番,先替他清理了傷口上的汙穢,才輕輕將草藥敷了上去。

    草藥對新傷頗為刺激,只是譚廷自然不會因此唏噓甚至皺眉,他只是看著她手下極輕地替他處理了傷口,最後用一條白帕子幫他繫了起來。

    她的動作沒有一絲笨拙,柔和地似風吹動天邊悠悠白雲。

    她身上有種令人心安的感覺,譚廷不知怎麼,直到她利落地做完事離開,才回了神。

    她在另一邊淨手,他掀起眼簾多看了她幾眼,見她今日也穿著那天他在小鎮街市上見到的那件藕荷色新長襖,只是比起那日她神色上的些許輕快與跳躍,今日顯得平靜了許多。

    鬢邊自然也沒有那枝熱鬧秀麗的紅梅了。

    譚廷抿了抿唇,外面傳來喬荇的回稟聲,道是楊蓁處理不好譚建的傷口,只能來請大嫂。

    說話間,就聽見了譚建的痛呼聲。

    項宜手淨到一半,匆匆擦了擦,就趕緊過去了。

    西廂房,譚建眼淚都快冒出來了,“娘子,求求你,別對我下死手行嗎?”

    楊蓁:“... ...”

    她急的跺腳,“我已經手下夠輕了,你怎麼這麼怕疼啊?”

    譚建委屈,他確實不能和楊家滿門的練家子相比,但若不是自家娘子下手這麼重,他真不至於疼成這樣。

    當下見著項宜進來了,譚建簡直見到了救星,楊蓁也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細密汗珠。

    “大嫂你快來吧,我可搞不定他了。”

    兩人都解了救,項宜瞧了瞧譚建的傷口,確實比那位譚家大爺複雜一些。

    弟弟項寓從小就是個爭強好鬥的性子,在外面沒少打架,後來讀了書才收斂了些,可惜父親死後,總有人來項家騷擾,項寓的脾氣又衝,三天兩頭身上帶傷。

    項宜替自己弟弟處理傷口多了,見了譚建這個倒算不得什麼了。

    只不過譚建被楊蓁方才弄得痛意未消,若是就這麼給他上了草藥,他恐怕要疼得叫起來了。

    項宜讓喬荇拿了一袋子糖過來,叫了譚建數著數吃,從一開始數,逢十才能吃一顆。

    譚建聽話數數吃糖的工夫,她手下極其利落地將傷口清理了,最後趁著譚建不注意覆上了草藥。

    譚建還在吃糖,最後這一下疼得差點叫起來,好在嘴裡有糖,他怕嗆著不敢叫。

    項宜見此,連忙示意楊蓁把最後幾顆糖一併喂到了他嘴裡,哄著他,“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譚建這一口氣緩了半天,終於緩了過來。

    “幸虧嫂子救我... ...”

    楊蓁在一旁嫌棄地哼哼。

    項宜見兩人小孩子一般相處,十分好笑,但一轉身,卻看到了門外的男人。

    譚廷目光在她臉上微落,便有定在了譚建身上。

    他是被他那不成器的弟弟的痛呼聲,引過來的。

    只是剛過來便瞧見... ...

    譚建也看到他大哥了,連忙起身行禮。

    可他大哥只是冷哼了一聲,用不善地眼神盯了他一眼。

    “大呼小叫,不成體統。”

    譚建嚇得立馬閉了嘴,只是大哥也沒再理會他,負手轉了身去,回了東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