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娓 作品

第47章 筠霧

    後來就是孟政一的出生了,他和孟宴禮同一天生日,是以“小禮物”的方式出現在孟宴禮生活中的。

    小時候的孟政一總是哭鬧,但他似乎格外喜歡孟宴禮,見到他就會露出嬰兒特有的那種,水靈靈的笑容。

    “政一10歲之前,都不肯搬去自己的房間睡,非要在宴禮的臥室放一張上下床,他就像個猴子,天天爬到上鋪去睡。”

    黃櫨在相冊裡看到過楊姨描繪的那張床,是淺木色的,照片裡的孟政一趴在上鋪,手裡拎著個鯊魚造型的玩偶,和躺在下鋪的孟宴禮打鬧。

    那張照片為什麼令她印象深刻呢,因為那是一張拍模糊的照片,可即便模糊,也能看見兄弟倆是笑著的。

    孟宴禮也很寵他這個弟弟,小學時得到的第一筆課外發明獎金,他用來給孟政一買了一輛兒童自行車。

    講起這些時,楊姨語氣裡有太多沉甸甸的懷念和嚮往,她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和,慢慢講述著。

    黃櫨回憶起相冊裡那些畫面,她能感覺到,孟宴禮真的是過了很快樂的那些麼多年。

    一切都很好。

    孟宴禮成為有名的新興畫家grau,孟政一和葉燁談起了戀愛。

    這些美好的終結,是那年盛夏的某個下午。

    騎著孟宴禮的摩托車出行的孟政一,在回畫室找孟宴禮的路上,被一輛疾行的車子撞翻......

    那天是7月20日,離兩個男孩子共同的生日只差一天,楊姨他們本來是在家裡給氣球打氣、烘焙蛋糕,做生日的準備佈置的。

    聞訊趕到醫院時,孟政一正在搶救。

    孟宴禮坐在走廊的椅子裡,手上身上全是血跡,他手裡緊緊攥著一瓶飲料。

    後來楊姨聽說,那是孟政一出事前給孟宴禮買的冷飲,放在塑料袋裡掛在摩托車把上,和他一起被撞飛。

    孟宴禮手上沾滿顏料和弟弟的血跡,這是他有一段時間都無法再拿起畫筆的原因之一。

    7年前的7月20日?

    那天!

    黃櫨記得,是她跟著旅行團在國外參觀的日子。

    那天下午她在某街區目睹了一場車禍,摩托車和汽車的相撞,那個年輕男孩倒在她面前。

    那個人,是孟政一嗎?

    她因為偶然遇見那樣一幕,被驚嚇到去看了心理醫生,至今留下一有心事就做噩夢的心理陰影。

    可那個人是孟宴禮的弟弟,孟宴禮他...親眼目睹了弟弟倒在血泊中嗎?

    那該是對他多大的打擊......

    夜裡寂靜,只有楊姨啜泣著,在慢慢訴說。

    那段時光是不願被提及的,以為他們當時太痛了,痛不欲生,到現在傷口仍未癒合。

    楊姨說,那段時間所有人都難以振作,孟政一器官衰竭,但他們也一直對他的病情抱有希望,花重金請來專家團隊。

    但他還是離開了,那年他20歲。

    “政一有個女朋友,叫葉燁,她在得知政一的死訊後試圖割腕,後來搶救過來了。”

    兩個家庭,三個歡歡樂樂的年輕人。

    像入秋時的花朵,迅速枯萎,不再生機勃勃。

    那陣子家裡很不好,死氣沉沉。

    “太太每天都以淚洗面,她是難以負荷那麼重的悲痛的,半個月瘦了20多斤,被宴禮和先生強迫著去看醫生,去打針吃藥,以此抑制心靈上的重創。”

    “先生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宴禮媽媽去世時他已經開始長了白髮,政一的離開,更是讓他痛苦,也是沒心情打理生意和產業,整天抽菸。”

    楊姨長長地嘆了一聲:“但宴禮很堅強,他一直沒哭,他強撐著支撐起家裡各種大大小小的決定......”

    他決定放棄畫畫,決定接手家裡的一些生意。

    也決定離開家庭放逐自己,免得家裡人看到他,觸景生情。

    “後來我和宴禮一起回國,到了青漓。那陣子他總往帝都跑,我以為他是在忙著打理生意忙。後來我打掃衛生時發現了醫院的診斷記錄,才知道,他是一個人在看心理醫生......”

    24歲的孟宴禮沒有放棄自己。

    他在自救。

    勸人時都說,人死不能復生,想開點。

    怎麼想得開呢?那可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啊,是多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

    楊姨說了很多很多,那些字裡行間的悲傷,壓得黃櫨喘不過氣。

    好像有一根鋼針,狠狠刺進她心裡,還尤嫌不足,攪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