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餅 作品

第111章 首領是哪個(下)

    夕陽是公平的。

    那些夕陽晚照美景, 之所以美,主要取決於當地景色的襯托。李商隱寫了巴山夜雨,許多人便為了一場夜雨慕名而來。可傅希言一向不喜歡山間夜景, 前世今生都是一樣。就算用燈光支撐, 可那山體依舊是黑暗的,可怖的,哪有陽光底下清秀乾淨?

    就如此刻,明亮的巴山裹著金色霞帔,美麗婉約, 充滿生機。

    他喜歡光明,厭惡黑暗, 可身邊的老人家一心一意要將他塞回棺材裡去。傅希言婉拒:“我這個年紀,睡棺材還是太早了。”

    師一鳴說:“我千方百計把你騙到山上, 當然不只為了與你交心。”

    傅希言幽怨地看著他,你果然用了“騙”這個字!

    師一鳴說:“你被綁架,失蹤,元瑾才會著急,才會帶人衝上華鎣山。”他與裴雄極是多年筆友, 視對方後人如子侄, 提起裴元瑾時,語氣裡透著一股親切。

    可傅希言聽得跳起來:“你們想挑撥裴元瑾和莫翛然?”

    師一鳴看他氣鼓鼓的樣子,好似自己說錯一個字,就要與自己拼命,不由失笑道:“放心,我並不是要他單獨面對莫翛然。有我們兩個老傢伙在這裡, 就算要拼命, 也輪不到小朋友去。”

    傅希言氣息稍緩:“那你讓他衝上華鎣山是……”

    師一鳴說:“為了讓莫翛然回來。”

    傅希言腦海自發地響起bgm:歸來吧, 歸來喲,別再四處漂泊……他晃晃腦袋,將不合時宜地隱約晃了出去,小聲問:“那和我躺棺材有什麼關係?”

    師一鳴說:“送你去一個地方。”

    傅希言咕噥:“躺在棺材裡送去一個地方……我那兒管這叫出殯。”

    *

    結束夕陽盛景之後,巴山還是很給面子地下起了綿綿夜雨。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或許是李商隱的詩太符合傅希言此時的心境,前兩句竟讓他在棺材內狹小黑暗的空間裡,清晰地回想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趟華鎣山之旅要持續多久,他什麼時候才能見到裴元瑾。

    幽幽嘆了口氣,他聽到外面響起一陣悅耳的笛聲。

    笛聲穿過層層雨幕,透過厚厚棺材,像一隻溫柔的手,輕撫耳畔,奇異地平息了他的焦躁。棺材外面,段謙小聲解釋:“是景總管在吹笛子。”

    傅希言沉默了會兒,隔著棺材板罵道:“你這孫子還在呢?!”

    *

    這一夜的雨,不僅在巴山下著,也在華鎣山下著。天地鑑的門客們就在這綿密的細雨中忙碌了一夜,直到天明,才有人給師落英送來消息。

    “羅市。”

    她緩緩重複地名。

    門客說:“有八個高手抬著一口黑棺材去了羅市,他們中途休息時,曾把棺材放在地上,從泥土下陷的深度來看,裡面應該裝著人。”

    他原以為師落英還要揪著這個問題追問下去,已經想好了一概細節,然而師落英轉換了話題:“大師兄在何處?”

    門客遲疑道:“下山有半年之久了。”

    師落英目光暗淡下來。

    那場婚事之後,華鎣山的總人數看似沒有少,可她熟悉的人越來越少了。

    又有一個門客匆匆過來:“裴少主又上山了。”

    師落英並不意外。裴元瑾直來直去的脾氣天下皆知。對方說明日再來,沒有在山上守到子時,已經是給足了面子。

    繼兩個門客後,其他門客也陸陸續續回來,帶來的消息大同小異,都是在羅市附近看到了一口黑棺材,上山途中遇到裴元瑾。

    師落英每一條都聽得很仔細,沒有流露出半點不耐煩。

    等裴元瑾來到小木屋,派出去的門客都已經回來。經過一夜奔波,他們依舊神采奕奕,面對裴元瑾的時候,握著武器的手,依舊充滿力量。

    倒是師落英,一夜未睡,顯然對她造成的影響很大。本就有些枯燥的頭髮看著更蓬鬆了,明亮的眼睛佈滿血絲,只有笑容仍然親切。

    “你要找的人可能在羅市。”

    裴元瑾從雨中行來,身上卻點滴未溼,那雨水落到他的上方,就自動蒸發了,彷彿他心中的怒火已經變成了真正的火焰,熊熊燃燒著,連雨水也不能澆滅。

    “那是什麼地方?”

    師落英說:“一個因為水運而興旺起來的小集市。”

    裴元瑾面色陡然一變:“帶我去。”

    見識過江南發達的水系網絡,他深知,水路追蹤比陸路更難,尤其在對方的地頭上。

    *

    籠罩著華鎣山的雨直到中午才收,雨水會沖淡痕跡,可昨夜持續到今天的這一場太細太小,似乎並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段謙不知是不是累了,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清除痕跡,就那樣帶著棺材進入了一間民居。沒多久,民居後門緩緩抬出一頂轎子。

    前後各兩人,搖搖晃晃地朝江邊行去。

    傅希言癱在椅子上,搖得想吐,忍不住敲了敲轎子。

    段謙立刻湊過來:“小聲點,別忘了你嘴裡還有饅頭。”

    傅希言低頭看著手上的饅頭,翻了個白眼:“你現在總可以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裡了吧?”

    段謙說:“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不說我就喊救命。”

    “……”

    傅希言威脅道:“我可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段謙咬牙:“你就不能死得再久一點。”

    傅希言開始清嗓子,為接下來的吶喊做準備,段謙頭大了,小聲說:“我們去詭影組織總部。”

    傅希言疑惑:“就我們?”

    如果自己沒有失憶的話,就在昨天,師老爺子還信誓旦旦地說什麼有我們兩個老傢伙在這裡,就算要拼命,也輪不到小朋友去——敢情這兩個老傢伙指的就是他和自己?!

    段謙並不知道他心中的苦澀,還在那裡不耐煩:“放心,都安排好了。”

    傅希言敲敲轎子。

    段謙說:“又怎麼了?”

    傅希言說:“會說話就多說一點。”

    段謙也惱了。早知道就不該讓鑑主疏通他的經脈:“你到底要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