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餅 作品

第85章 合作之代價(上)

    傅希言睜著一雙哭得紅通通的眼睛,看著他愣了會兒神,才意識到這話是什麼意思,臉一下子就紅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元瑾說:“那是什麼意思?”

    傅希言有很多話想說,關於自己的憤怒,自己的悲愴,自己的理想……可千頭萬緒,千言萬語,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萬物自己卻分了個三六九等,以同族為芻狗,簡直可笑可悲!

    他沉默良久,那麼多的想法,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我希望你不要變。”

    如果有一天,裴元瑾也變成了班輕語那樣漠視生命,殺人不眨眼的樣子,那對他,對這個世界而言,都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裴元瑾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我的劍道是一往無前,選擇了就不會變。”

    以前,傅希言也不是沒埋怨過他的直線思維,然而此時此刻,這種直線卻奇異得令人心安。

    裴元瑾摸摸他的臉:“這筆賬,我們總有一天會算的。”

    傅希言按住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你的體溫……”

    裴元瑾正要調節真氣,就聽他又幽幽地問:“是因為晉升武王嗎?”

    裴元瑾低低地“嗯”了一聲。

    傅希言似乎下定了決心,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我有話要對你說。”

    *

    電視劇裡,反派偷聽到關鍵信息後,製造出一連串麻煩,使主角們要死要活的教訓實在太過深刻,事關重大,傅希言決定找個絕對安全的談話之所。

    裴元瑾見他一臉慎重,帶著易絕去了陶朱山——易絕守在半山腰,兩人在山巔暢所欲言。

    時近傍晚,站在山上遠眺,半輪紅日掛在天邊,與這繁華的世間依依惜別。山下的暨陽縣沐浴在日月交替間,呈現出結束了一天繁忙的慵懶景象。

    自然風光,人間煙火,讓傅希言慢慢平復了激盪的心情。

    他在山巔繞了一圈,確認沒有其他人在,才在靠近夕陽的位置,席地坐下來。裴元瑾隨手拿出兩個酒壺,遞給他一個。

    傅希言驚訝地問:“你還帶了酒?”他認識的裴少主可是鐵桿茶派啊。

    裴元瑾說:“茶可靜心,酒可縱情。”

    以往的傅希言在這時候大概會想歪,以為他說的是縱情聲色,可此時,他只是默默地拿過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

    然後——

    被嗆住了。

    他大聲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滿嘴都是辛辣的味道。

    “咳咳,這是什麼酒?”

    “燒酒。”

    傅希言一時無語,在暨陽縣不應該買黃酒嗎?

    裴元瑾看出他的疑惑,補充:“燒酒更烈。”現在的傅希言,需要烈酒。

    傅希言默默抿了一口,辣舌頭,但是這種讓人微感疼痛麻木的辛辣刺激感,卻意外的讓他找到了自己在世間的真實感。

    人是會痛的,永遠不會是一堆冰冷的抽象的數據。

    酒精慢慢滲透身體,情緒漸漸從低谷爬上雲霄,原先不好說出口的話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開始自己組織這往外蹦。他看著夕陽,緩緩開啟心扉:“你知道我體內有蠱的。”

    “嗯。”

    “叫饕餮蠱,聽起來是不是特別符合儲仙宮的氣質?”

    裴元瑾糾正:“饕餮是兇獸。”

    這句話不知道觸及了哪根神經,傅希言抱著酒壺笑了一會兒,才說:“哦,那我是兇獸吧。”扭頭看身邊的人。

    夕陽暗金色的餘暉落在他的臉上,挺直的鼻樑彷彿就是主人正直性格的具現化。他低聲問:“兇獸,儲仙宮還會養嗎?”

    裴元瑾答非所問地說了句:“白澤還曾為靈教所用。”

    他指的是靈教曾經用白澤作為諜網的標誌。意思自然是,瑞獸也會為壞人利用,兇獸自然也可以做好事。

    傅希言認真地聽了,認真地想了,然後認真地回答:“就算饕餮是兇獸,我也不會幹壞事的。”

    裴元瑾毫不猶豫地說:“我相信你。”

    若不相信,自己不會將他放在心上,為他的一顰一笑牽動情緒。

    簡簡單單四個字,傅希言卻又有點想哭。大概是酒太辣了吧,不僅辣舌頭,還有些燙心。他問:“你怎麼不問問饕餮蠱有什麼用?”

    一個人自述太枯燥了,他需要互動。

    換做別人,大概會順勢問下去,但裴元瑾不按牌理出牌:“你怎麼中的蠱?”

    傅希言沉默了會兒:“孃胎裡帶的。”

    裴元瑾想起他曾經說要找小神醫,說母親失蹤與小神醫有關,所以……

    “是小神醫?”

    傅希言搖搖頭,一隻手抓著酒壺,一隻手無意識地摳著旁邊的泥土:“你記不記得,我叫莫翛然師公?”

    裴元瑾目光瞬間犀利起來。當然是記得的,只是當時的狀況不允許,後來又發生太多事,身邊一直圍著太多人,不方便詳細詢問,可心頭的疑惑和疙瘩一直在。

    他將信將疑地說:“記得。你說你母親是金芫秀。”

    傅希言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這次不是忽悠。我母親的確是莫翛然的關門弟子金芫秀。我也沒想到,銅芳玉竟然真的算我的師門長輩。”

    那又如何呢?

    他認識的傅希言只是永豐伯府的庶子。

    裴元瑾怕他腦子轉不過彎、鑽入牛角尖,冷酷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是親人,因志向不合,分道揚鑣的也不乏其人,何況莫翛然、銅芳玉之流,不與之為伍,才是與天下為伍。”

    傅希言喝了半壺酒,已有醉意,眯著眼睛說:“是啊,所以才有‘大義滅親’四個字。”

    “師公、師叔還算不上親人。你母親在江湖並無劣跡,不必與他們混為一談。”裴元瑾拎著酒壺,輕輕與他碰了一下。

    “那如果……是親人呢?”

    酒壺碰撞聲清脆,剛好重疊了後面四個字。

    裴元瑾側頭:“嗯?”

    傅希言沉默下來。他腦子有點暈,勇氣有點像烏龜的腦袋,一會兒往外躥一躥,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縮了回去,這點酒精終究沒有讓他完全失去理智,他緊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饕餮蠱是莫翛然下的,他知道我娘有孕之後,為她熬了一晚保胎藥。等我娘知道的時候,饕餮蠱已經入侵胚胎,開始瘋狂吸收我母親的真氣。我娘試過很多種方法,都無法將其取出。她身體日漸衰弱,實在不堪重負,只能用靈藥餵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