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墜 作品

第162章 第 162 章

    此時身處陽和殿的陸知杭, 可謂是萬眾矚目,他溫和清朗的眸子漾開點點笑意,哪怕聽著六皇子意味深長的話都絲毫不悚,頎長挺秀的身影鶴立雞群。

    現在可是打廣告的大好時機, 旁人的勾心鬥角皆與他無關, 與其自亂陣腳, 不如趁機把利益最大化。

    因此,在一眾大臣猶自歡喜著白白得了汝國邊境三城時, 陸知杭迎著人群的端詳,慢條斯理地從袖口處拿出方才夜鶯遞過來的錢袋子,溫聲道:“有一事忘了說。”

    陸知杭這不合時宜的動作很快就惹來了不少關注,他們互相打量一眼,皆是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不解。

    “駙馬這是要做甚?”

    “錢袋子?難不成是要拿錢揚汝國人一臉,羞辱他們不成?”

    “這好像也羞辱不到什麼,好端端的拿錢袋子作甚。”

    不僅是皇帝、朝臣們懵了,就連心中陰雲漸生的汝國六皇子都不明所以地看著陸知杭,想不通他剛剛腦瓜子還靈活著,這會怎麼就拿個錢袋子出來,總不能是錢多, 撒著玩吧。

    該說不說,六皇子雖然沒有全部猜對,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看著不斷張望著的眾人, 陸知杭氣定神閒地把錢袋子解開,隨後做了個讓所有人都不解的行為。

    但見陸知杭闊氣地將手中的錢袋子向光潔的地面倒去, 那動作行雲流水, 好像倒出來的是什麼碎屑般, 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而那群看清楚錢袋子倒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何物的朝臣們卻是不淡定了,他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從錢袋子中源源不斷傾瀉而出的‘鑽石’,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通體晶瑩剔透的寶石滾落在地面,泠泠聲作響,在熾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折射出無數道耀眼的光輝,在陽和殿內落下斑駁的光暈。

    “這……這些全都是汝國口中價值連城的‘鑽石’?”張景煥眨了眨眼睛,險些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怎麼會有這麼多‘鑽石’?汝國不是說這乃是他們獻上的稀世珍寶。”

    “駙、駙馬,別倒了,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寶啊!”有人心疼道,就連皇帝都差點沒忍住,讓陸知杭住手了。

    六皇子看清楚陸知杭倒出來的東西后,目光微微一凝,哪怕心思深沉如他,都忍不住透出幾分驚疑來。

    鑽石是他們汝國的稀世珍寶並非吹噓而已,結果他們奉若珍寶的東西,如今卻被一位名不見經傳的人隨意丟了一地,怎不叫他吃驚。

    “這都是上哪弄來的?”六皇子瞳孔緊縮,沉聲道。

    不僅是六皇子心裡冒出了這個疑問,就連晏國眾人也想知道,紛紛死死地盯著陸知杭,眼裡溢滿了探究。

    “這東西啊,在我晏國雖算不上隨處可見,但也算不得什麼珍寶。”陸知杭唇角勾起,戲謔地看著六皇子,調侃的意味不甚明瞭。

    “那你們方才那般作態又是為何?”六皇子壓住了眼底的波瀾,並未被陸知杭這一出唬住,哪怕對方不要錢一樣灑著玩的行為確實把他驚到了,但晏國朝臣的表現可不像陸知杭所言。

    “這不是得配合一下田使節,免得讓汝國的奇石太過拿不出手,奈何……這東西在晏國的至寶齋就有賣,若是不信,明日儘管去看看便是。”陸知杭挑了挑眉,說完還不忘促狹地看向雲祈。

    在看見那袋子東西倒出來時,雲祈就大致明白了陸知杭的意思,他唇角上揚,回望過去。

    這至寶齋正是他們準備售賣玻璃製品的地方,原本已經在籌劃著打開名聲,後面才好高價售出,沒想到陸知杭在看到鑽石時,就想到了用玻璃仿冒,借用汝國使臣,在晏國的達官貴人面前打出名頭。

    至寶齋三個字深深地烙印在眾人心頭,晏國自家人知自家事,哪怕雲裡霧裡也不能露怯,讓陸知杭丟了面子,只敢在心裡默默唸著這三個字。

    “汝國使節出言不遜,這面子怕是不好給了。”張景煥嘆著氣搖頭。

    “適才臣等裝得好苦,還是駙馬年輕氣盛,容不得沙子,這汝國的珍寶,在我晏國都是丟給孩童把玩的。”宋元洲難得配合了張景煥一把,說出的話卻是浮誇至極。

    六皇子看著裝腔作態的晏國眾人,還有半信半疑的其他小國使臣,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想反駁都不知拿什麼反駁去,畢竟滾落了一地的‘鑽石’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田新盛要是這時候醒過來,怕是又要再暈一次。

    “倒是田使節見識短淺了。”六皇子心裡憋著一口氣,皮笑肉不笑,選擇把這事推給了尚在昏迷中的人身上。

    強詞奪理只會讓人看笑話,反駁又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除了被人打碎了牙齒往裡吞,還能如何?

    陽和殿內的鬧劇,最終以晏國出奇制勝落幕,又讓陸知杭出了好大的風頭,只是這邊境三城收得皇帝身心愉悅,日後兩國交接的事宜,乃至後面汝國生事都讓眾人憂心不已。

    不過,這些後患再怎麼讓人提心吊膽,都是往後再談的事情,現在正值皇帝大壽,沒有人會沒眼力見地提起,更是讓在場的邊蠻小國使臣瞧不起。

    當今皇帝酷愛狩獵,奈何年歲漸大,好不容易盼來壽辰,當然不忘了安排一場狩獵,只圖個今朝有酒今朝醉。

    宴席過後,看完精彩紛呈的各式表演,仍有餘力的皇親國戚、朝臣和使臣們便打算退場,換上事先準備好的衣物,前往特意為當今聖上建造的一座狩獵場。

    巍峨輝煌的浩蕩皇城中,服飾各異的達官貴人陸陸續續從中走出,在看了晏國駙馬大出風頭後,或喜或怒。

    雲祈長身玉立,眺望著雲梯上步履閒適的汝國人,餘光卻是不著痕跡地瞧了眼收拾妥當,正要出殿門的樞密院使聞政。

    他宛若寒潭的眸子幽深了幾分,隨後狀若不虞地矗立在殿門一側,從牙縫中冷冷地擠出幾個字:“汝國欺人太甚,不將其覆滅,不過是養虎為患。”

    聞政身邊的同僚早已先行一步,而他因為一點事情耽誤在這裡,這會剛好要離去,就聽到了雲祈低聲斥責什麼,偌大的陽和殿僅剩幾人,還有幾位行色匆匆的宮女,收拾著剩下的殘羹,因此這話就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聞政與晏國大多數文官的不同,大概是其有一顆一統天下的雄心,奈何君主軟弱,他年輕氣盛時就曾無數次上諫,晏國應乘勝追擊,而不是畏首畏尾,留著汝國這個心腹大患。

    從他隨後幾十年的收斂鋒芒可知,聞政的主張非但沒得到皇帝重視,還受了好一通訓斥,乍一聽雲祈與自己不謀而合的想法,他腳步下意識頓在了那裡。

    “殿下,怎地還留在此,快些換好衣物早早去獵場等著才是。”聞政撫過白鬚,淡淡道。

    “聞大人。”雲祈像是沒想到聞政會在身後,明顯愣了愣,而後連忙行了一禮。

    聞政見狀,稍顯詫異地將人扶起,沉聲道:“殿下向臣行禮,豈不是要臣折壽。”

    “聞大人這些年為晏國鞠躬盡瘁,受得起。”雲祈神情透著幾分肅然,說出話的便是旁人聽了,都入了心,更何況是聞政這位當事人。

    “不過是臣的職責罷了,殿下緣何在此駐足?”聞政搖搖頭,順口問起。

    聞言,雲祈眼底流光一閃而逝,隨後遮住異樣的情緒,如墨的長眉微微蹙起,似是想起煩心事般,喟然道:“以往久居深宮,今朝得見晏國之外的人,卻是忍不住生出幾分憂慮來。”

    “哦?”聞政輕咦出聲。

    “汝國此次前往晏國,名為賀壽,暗地裡只怕是試探虛實來,晏國如今又能安寧得幾時?只恨不能上陣殺敵,讓這普天之下皆是晏國的國土。”雲祈抬眼向下望去,似有一束光落入眼底,而視線所過之處無不是汝國人。

    “……”聞政聽著他不似作偽的話,罕見地沉默了。

    “若是五十年前,汝國兵敗時能乘勝追擊,如今的壽宴這些異族人又哪裡敢明目張膽地挑釁。”雲祈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般,擲地有聲道。

    聞政抿緊嘴角,沒有主動開口打斷他的話語,聽著雲祈的雄心壯志,他忍不住自上而下端詳起了面前的人來,哪怕是到了他這把年紀,都不得不讚一聲傾城絕色。

    可惜了,是個女兒身,卻有著當今聖上都望塵莫及的野望。

    有那麼一瞬間,聞政惋惜起了雲祈的女兒身來,哪怕前朝出過女帝,但以女子身份穩坐龍椅的難度不言而喻,倘若皇帝,現在的幾位皇子有份這樣的心,他何苦這般蹉跎。

    “殿下,莫要妄議先帝的旨意,臣便先告退了。”聞政難得展露了絲笑容,食指抵著嘴唇,示意他不能在外人面前說這些話,哪怕這句話並沒有什麼錯。

    雲祈如夢初醒般,連忙把聲音放低了幾分,略顯歉疚地看向他:“……是本宮失言了。”

    聞政雖知晏國內憂外患,然而朝中局勢非他一人可改,今日聽了雲祈之言,也只能長嘆一聲,拱了拱手就與雲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