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墜 作品

第94章 第 94 章

    梁高逸送來的消息猶如一盆冷水, 狠狠地潑了阮陽平一個透心涼。

    方才還在符府內與師弟言笑晏晏,暢想皇帝深明大義的畫面頃刻間碎裂成渣,甚至還有幾分可笑。

    偏偏去尋陸知杭時, 對方又正巧外出, 詢問後不知到哪去,幾時歸來。

    阮陽平心急如焚, 根本等不及陸知杭回來,在符府內左右踱步,愁眉不展。

    好在他等了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陸知杭就姍姍來遲了,把事情的始末原封不動告知師弟,徒留二人在竹園內神色沉重。

    “陛下……怕是鐵了心要治師父的罪。”陸知杭心情本就因為解憂而心事重重,待聽到這噩耗後更是雪上加霜。

    “那師父豈不是危在旦夕?”阮陽平心頭一跳, 啞聲道。

    “既然陛下沒有宣召那幾個證人的意思,也沒去調來今年院試的卷宗,應是凶多吉少了。”陸知杭頓了頓,冷靜地剖析道。

    陸知杭能明白的信息, 阮陽平又怎會不懂,他只是有些不可置信,僵直在原地良久才回過神來:“不行, 我定要想出法子,救師父一命!”

    “倘若能在定罪前,讓李良朋翻口供,或可救師父一命。”陸知杭沉吟片刻,說道。

    一旦被皇帝定了罪, 再想翻案就非易事了, 這無異於是在挑戰皇威。

    當今聖上的性子, 絕不容許旁人忤逆,而他難得親力親為督辦案件,卻被人直言不諱冤枉了好人,哪裡落得下面子?

    就算把證據甩皇帝臉上,他只要定性了,都不會更改。

    這世間可以有無數個符元明,他雲鄲卻不容在史書上留下汙點。

    照如今的情形,事情只怕是朝著他們不願看到的局面發展,皇帝急於在暮年建功立業,偏生又給他碰上了這事,正好拿來做文章。

    “李良朋哪是我們二人能策反得了的……難。”阮陽平搖了搖頭,寒聲道。

    “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陸知杭指尖輕敲在石桌上,又何嘗不知呢?

    關押李良朋的地牢看守嚴密與否不知,卻絕不是他們這等手無實權之人能進的。

    梁大人雖說心是偏向符元明的,可到底是烏紗帽更重要,哪裡會為了他們擔起風險?

    就連見上一面都難,又何談策反?

    兩人在竹園內相商到了入夜,都沒討論出個結果來,只能先各自回去,讓阮陽平試探試探阮城的口風,能否助力一二。

    陸知杭被符元明和雲祈的事攪得陰雲漸生,根本無心讀下書來,只能轉而去了鼎新酒樓,倒沒想過一踏進門就見到了李睿識。

    “賢弟!可想死我了。”李睿識一見陸知杭,眸光登時大亮。

    陸知杭眉頭微挑,心裡陡然升起了某個念頭,他收斂住心中的煩亂,輕笑道:“李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來,咱們上雅間內暢敘,我正好有些心事,難以對外人道。”李睿識大大方方地搭在了陸知杭的肩頭上,朝著二樓的雅間走去。

    聞言,陸知杭不自覺地猜測了起來,嘴角含笑:“李兄有心事,能想到賢弟,自是倍感榮幸。”

    “你這說得我愧對賢弟的好意。”李睿識摸了摸鼻尖,訕訕道。

    陸知杭順手把雅間內的門關緊,深深地望著身側心思淺白的人,問道:“李兄是因何不快?我定竭盡全力為李兄排憂解難。”

    聽到陸知杭這分外誠懇的話,差點就沒把自小被人孤立的李睿識感動得淚下三尺,原本還有些遲疑的話,頓時就倒了出來。

    “不滿賢弟……我爹命不久矣,說是想見我最後一面,可我此前早已與他決裂,恨不能食其骨肉,我跟著他自小就過慣了苦日子,他又害死了我娘,哪裡的臉面來見我?”李睿識一股腦把心中的憋屈說了個遍,憤憤不平道。

    “可李兄既然猶豫不決,該是想見見的。”陸知杭眸光微閃,溫聲道。

    李睿識的爹,那不正是李良朋嗎?

    對方深陷牢籠中,想必是託人給兒子帶了話。

    而能在那等地方滿足他要求的,除了太子黨的人,還有何人呢?

    既是李良朋的最後一面,那身為''同黨''的符元明,想必不會好過。

    陸知杭頭一次清晰地知曉了,他師父真的命在旦夕,一旦他們行錯了半步就真的無力迴天。

    “我……我也不知該如何決斷,他要死,是自己活該,賴不得別人。”李睿識支支吾吾了半天,猶豫道。

    望著全無防備的李睿識,陸知杭善意地倒了杯上等的高粱酒到對方的杯中,柔聲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爹既然性命岌岌可危,唸叨著的還是李兄,想必也是把你這兒子放在心上的。”

    李睿識把手邊的酒水飲下,心不在焉道:“可我說了,與他恩斷義絕,這話說出去了,豈有收回的理?”

    “若是這話本就不對,自然要及時改過。”陸知杭面色若有所思,放緩了嗓音道:“你要實在是恨,見上面痛罵他一頓也罷,可他真要走了,李兄就真是追悔莫及了。”

    “這……我沒臉去見他。”李睿識停頓了會,赧然道。

    他當初年少輕狂,說得擲地有聲,這會因為對方一句話就乖乖回去,還不得被人取笑?

    “臉面固然重要,可也得分場合,李兄心懷坦蕩,乃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倘若因為這事錯過了時機,再晚些人走了,就沒得抉擇了,豈不是要日日備受煎熬?”陸知杭耐心道。

    不論怎麼說,讓李睿識和李良朋見上一面都算得上是有益無害。

    在聽到對方談及此事時,陸知杭心下直道這莫不是瞌睡過來送枕頭的,當下就起了跟著混進去的念頭,省得他另尋他法哄騙李睿識。

    只是這事急不得,還得再套幾句話,分析清楚情況才是,冒然跟進去非是良策。

    “賢弟所言在理,可我還是不願見他。”李睿識左思右想,到底沒辦法對過往的事不心生芥蒂。

    哪怕知道李良朋不日就要被髮落,這一面大概就是父子倆最後的會面。

    可在李睿識眼裡,他爹是因為貪汙下獄,對方要是蒙受不白之冤,他興許還能因為心軟,見一見。

    但昔日光正偉岸的父親,實際上是導致南陽縣災民四散的罪魁禍首,李睿識根本無法坦然面對。

    只是對方到底是他的親生父親,還是讓他生出了些許的憐憫。

    “李兄?”陸知杭微微一怔,倒沒想到自己的勸解適得其反。

    “賢弟莫要勸我了,其中緣由複雜,我也不便與你講,可我爹實在枉為人,早前就已經決裂,是我婦人之仁了。”李睿識望著陸知杭,略帶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