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墜 作品

第56章 第 56 章

    雲祈若有所思,面上不動聲色地拿起跟前的骰子隨意丟了個整齊劃一的六點,而後又丟了個二才輪到陸知杭。

    這回對方沒有再廢話,而是破罐子破摔般隨手扔了一下。

    在他拿起骰子的一瞬間,雲祈的視線就緊隨在那雙手中,除了姿勢略微僵硬,並未發現有何不同,只是一樣的是,仍舊是一顆紅豆落在眼底。

    雲祈又扔了一回,沒能起飛,但等到陸知杭時,那紅豆又明晃晃地出現了。

    “你在讓我嗎?”雲祈怔了怔,將骰子拿在手中,端詳起了雕刻其中的紅色豆子。

    “怎麼會這麼想?”陸知杭微愣,而後低笑了一聲。

    “太蹩腳了。”雲祈聽著他低啞好聽的輕笑聲,只覺得耳朵莫名的輕輕癢癢的,連忙轉移注意力,死死地盯起了眼前的紅點來。

    眼前的骰子乃是鳳濮城中有名的王木匠所雕刻的,自是極為精巧,放在手中瑩潤光潔,尤其是正面的一顆紅點,細看之下他才發覺是用紅豆鑲嵌其中,殷紅的紅豆在冷白的骨制骰子中,愈發鮮豔。

    聞言,陸知杭收斂了下自己略顯肆意的笑聲,就著支肘的姿勢偏過頭來,笑著望向雲祈,眸中深不見底的情愫盤根交錯,問道:“你沒聽過嗎?”

    “什麼?”雲祈抿唇,低頭看著手中的紅豆,不解道。

    見他是真的不懂,陸知杭嘴唇開合了幾下,語氣又輕又慢,猶如對著心中至潔的明月訴衷腸般,極近繾綣道:“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這詩句於處在曖昧期的兩人來說分外露骨,陸知杭清冽低沉的嗓音緩緩說著,近在咫尺,哪怕想忽視都無法。

    雲祈在聽清楚他的話後,如一潭死水般的眼底閃過一絲波瀾,而後目光下意識地躲閃了起來,抑制著胸腔那顆滾燙的心顫動的頻率,剋制矜持地放緩聲音,冷冷道:“沒聽過。”

    “可惜了,是一個叫溫庭筠的詩人寫的。”陸知杭放下手,漫不經心地擺弄棋盤上的飛行棋,如是道。

    “嗯,寫得極好。”雲祈頓了頓,眸色晦暗不明。

    只是這心思早已不在棋局上了,目光隱晦地落在陸知杭身上,停留片刻就離去了。

    “到你了。”陸知杭面上浮著一抹淺笑,溫聲提醒道。

    “……”還在細思那首詩的雲祈如夢初醒,他垂下睫毛,掩飾起了方才的倉皇,來不及多想就自然而然地擲下骰子,恰巧也是一抹紅點。

    雲祈俊俏的臉龐陰晴不定,不知是不是睹物思人,隱隱有些不自在。

    他抬手把已經起飛的棋子往前挪了一位,手心竟悄然滲出了點細汗,視線不自覺地移到了面前身著天青色外衫的陸知杭,緊緊地凝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還有那微微滾動的喉結,無一不是在昭示著對方是堂堂正正的男子。

    陸知杭的眉眼清雋如畫,只需往那靜靜一坐就足以如畫,在盛夏的一隅中溫良謙讓,好似揮盡天下筆墨都無法刻畫出對方半分的風華。

    雲祈倏然覺得今日衣袍穿得有些多了,漸漸發起了熱,呼吸與平時相比更是紊亂了不少,與他錯亂的心跳一般不受控制,自以為隱晦地打量著對方。

    忽然,陸知杭一個抬眸,兩人的視線就在此時詭異地交匯了,不知是誰在蠱惑著誰,在怔住的瞬間,心跳似乎都亂了。

    陸知杭連忙垂下眼眸,胡亂地瞟了幾眼期盼,輕聲道:“到你了。”

    雲祈目光微閃,聲音是一如往日般的平靜清冷,“嗯。”

    這棋下得甚是無趣,只是因為對弈之人不同,哪怕膩了這簡單的玩法,兩人都沒有誰願意喊停,重複著從起點到終點的路途,閒暇時就搭了幾句話。

    初時還因為方才的悸動而尷尬凝滯,到了後面,兩人皆是故意忽略過去才又言笑晏晏起來。

    把手中精巧冷白的骰子扔下,雲祈漆黑的睫毛蓋住眼底的神色,狀若漫不經心道:“你何時與你那紅顏知己赴約?”

    “紅顏知己?”陸知杭怔了怔,沒反應過來雲祈口中的人是誰。

    “那日攔在馬車前的小美人。”雲祈言簡意賅,戲謔道。

    “咳……”陸知杭差點沒被雲祈這話嗆到,輕咳了幾下才明白他說的人是指張楚裳。

    雲祈漆如點墨的眸子凝視著面前的棋盤,執棋的手悄然握緊。

    他那日回去後就著手調查了起來,只是還不用他怎麼查,那女子這幾日在滄縣大出風頭,一問便知名喚張楚裳,是自長淮縣中來。

    張楚裳。

    乍一聽這名字雲祈便覺得分外耳熟,立馬想起來是前些時日調查過的,那位曾與陸知杭有過婚約的相府庶女。

    哪怕早已因為生母所犯下的罪過被一同逐出府,可想到對方差點就和陸知杭成了親,如今竟還有瓜葛,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怎麼了?不方便談及的話就算了。”雲祈目光微冷,淡淡道。

    “不是。”陸知杭蹙眉沉思了會,溫聲道:“我爹給我定的親事,已經不作數了,再者……我和她不熟。”

    “這樣。”雲祈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會,嘴角彎了彎,略顯愉悅。

    “嗯,她爹之前照看過我家的生意,估摸著是念及先輩的舊情,看我傷勢頗重,就想關切一二。”陸知杭正色道,滿臉嚴肅地扯起謊來。

    雲祈眯著眼睛瞧了片刻,指尖在棋盤上摩挲著,玩味道:“我還以為那小美人對知杭情深意重呢。”

    這話看似在開玩笑,可話裡話外都帶著點酸意。

    陸知杭差點以為自個聽錯了,頓了片刻才目光灼灼地盯著雲祈,認真地道:“她瞧不上我,而我也已有了想白頭偕老之人……”

    “……”雲祈指尖一顫,手裡的飛行棋差點沒砸落在棋盤上。

    “到我了。”陸知杭說完這調情般的話,就猶如沒事人一樣擲起了骰子。

    兩人默契的沒再提起,緩了好一會旖旎的氛圍才漸漸淡去,幾局下來雲祈略勝一籌

    陸知杭為了能擲出一點,可是苦練了不少時間,至於六點,他是真的不行,除了誤打誤撞丟出幾次,剩下的次數里,老天似乎格外的不眷顧他。

    單憑運氣玩的棋,不出意外的輸了。

    從午時到符府,兩人光是下著飛行棋就下了一個時辰有餘,婢女奉上的茶水都換了幾杯。

    陸知杭半睜著眼,神情顯得有些懶散睏倦,看了大半天的書,手臂上又有傷,還未休息過,自然就乏了。

    不過他的藥好像還沒喝。

    就在陸知杭好不容易贏下一局時,婢女已經雙手端著木盤子踏進了臥房內,瞥見自家公子後,馬不停蹄的往他那處趕去,把冒著熱氣的中藥端放在桌案上。

    “公子,藥煎好了。”婢女嬌俏的聲音柔和道。

    “嗯,先退下吧。”陸知杭嗓音輕緩道。

    聽見這話,雲祈在藥湯和陸知杭的左臂間來回,沉默片刻還是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