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 134 章 番外三

早春,苗疆。




春天是個好時節,沉寂已久的大昭重獲生機,綿亙青草破土而出,從山腳到山巔,形如一片碧綠水波。




草長鶯飛,山中花影蔥蘢,一蓬蓬一簇簇,叫人想起迎面盛開的煙霞。




施黛走在蜿蜒山道上,提起長至腳踝的桃紅襦裙,左右張望。




這是她和江白硯成婚後的第一年。




如今妖魔元氣大傷、四海祥和無患,趁此機會,兩人按照約定,前往大昭各處出遊。




施黛選中的第一個目的地,是苗疆。




論風景,苗疆地勢萬變,潮溼多雨,處處可見鬱鬱蔥蔥的高山丘陵,每一株花草都生長得極有特色。




論民俗,大山深處奇詭莫測,蠱術、趕屍和落花洞女的傳說皆來源於此,對於施黛這類好奇心強的人來說,吸引力不言而喻。




就是山路太難走了些。




眼看到了下午,兩人走走停停已有三個時辰,施黛跺一跺發酸的腳。




累是當然的,但她的注意力不在這兒,眉開眼笑側過頭去,照舊神采奕奕:“快看,這裡有好多花花草草。”




長途奔波不算什麼,只要有趣好玩,她能忍。




江白硯跟在她身旁,低應一聲:“嗯。”




穿著白袍進山,容易弄髒。




在施黛的攛掇下,他今日換了件朱墨色勁裝,腰間束一根深黑腰帶,襯得身段修長,格外惹人注目。




伸手替她捋起被風吹亂的碎髮,江白硯問:“喜歡?”




山路崎嶇,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爭奇鬥豔,全是瑰麗至極的紅與紫。




施黛很中意這幅生機勃勃的場景,誠實點頭:“嗯。”




江白硯道:“既然喜歡,不妨摘些帶回去。”




成婚後,兩人住在長安的大宅裡,宅邸風光秀美,頗有園林意趣。




施黛閒來無事,常常擺弄花草,給庭院增添幾分生機。




江白硯的提議正中下懷,施黛欣然點頭,聽他又道:“除了養著,還可做成乾花糕。花期太短,製成糕點,能吃到明年春天。”




畢竟她很愛吃清甜可口的小甜糕。




被他兩句話說得心情大好,施黛踮起腳尖,飛快往江白硯頰邊親上一下,旋即雙手合十,故作一本正經:“那就仰仗江沉玉的手藝啦。”




江白硯笑笑,循著她的意思接話:“不敢當。”




山間多花,全是施黛沒見過的品種,不同於長安城隨處可見的牡丹芍藥,苗疆的花朵更加小巧繁雜,晃眼望去,像滿天星。




一隻蝴蝶停在花瓣上,因他們的腳步聲展翅離去。




施黛有自己的小算盤,摘下幾朵嫣紅的小花,站定在江白硯跟前。




她勾一勾手指頭,是讓他低頭的意思。




雖然不清楚施黛的下一步動作,江白硯沒遲疑,乖順俯身。




不過轉瞬,他髮間多出鮮妍的花枝。




把小




花別在江白硯頭髮上,施黛滿意笑出聲:“好看。”




他穿了黑衣,面容顯出冷肅的寒意,像把危險的刀鋒。




有這幾朵花在,刀刃也綻開若有似無的豔色,漂亮得鋒芒逼人。




江白硯活了十幾年,這是頭一回被人插上花。




他沒拒絕,只略略怔忪,低聲笑了下:“好看?”




“嗯。”




把他迅速打量一遍,施黛笑眯眯地半開玩笑:“我們江沉玉,人比花嬌。這是我送你的花,可不許摘。”




人比花嬌。




已經漸漸習慣她口中不按常理出牌的話,江白硯沒出言否認,忽而俯身。




“覺得我好看,”他勾起嘴角,“那便只看我。”




這句話被壓得低,尾音裡,是掩不住的粘稠佔有慾。




施黛不怎麼在意,從善如流,笑著頷首:“你生得漂亮,我當然要多看看。”




似是得到熨帖的答案,江白硯眉宇舒展,牽著她繼續往前。




很好哄。




施黛想,像得到表揚的小孩。




一路東張西望,走著走著,她望見一處密集交錯的花藤。




藤蘿纖細,勾連如網,其上花攢錦簇,散出縷縷幽香。




施黛戳戳江白硯掌心:“那些花好香。”




野外太豔太香的花朵,九成概率有貓膩。




果不其然,施黛話音方落,遙見一隻蜜蜂迢迢飛來,被花香吸引,落在嬌嫩花瓣上。




正是此刻,花蕊猛地裂開一道血紅豁口,從中飛出無數赤紅小蟲。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蜜蜂被蠶食殆盡,灰也不剩。




“此為食人藤。”




江白硯看過與苗疆有關的典籍,為她解釋:“內裡藏有成千上萬只噬骨蟲。但凡活物靠近,便會被蟲子鑽進五臟六腑,啃噬肉身,成為白骨。”




施黛的感慨發自真心:“不愧是傳說中的苗疆。”




還好她來之前,問殷柔借了幾樣防蠱防蟲的法器,不怵這種詭譎多變的蟲豸。




苗疆多草木,當然也多蟲蛇。




春天萬物復甦,野外尤其熱鬧,就施黛所見,蟲子比花還五彩斑斕。




因有殷柔相贈的防蟲香囊,她和江白硯沒在這事上遇見困擾。




施黛心態很好,權當來見世面,不經意瞥見一條紅豔豔的蛇,拽拽江白硯袖口:“這蛇……劇毒吧?”




“此類無毒。”




江白硯道:“可供食用,還算鮮美。”




施黛一愣:“你吃過?”




江白硯挑開另一條蠢蠢欲動的青蛇,神情自若,嗓音含笑:“嗯。你想試試麼?”




施黛一瞬明悟,不答反問:“小時候?”




江白硯:“是。”




他流浪過很長時間,沒有去處,尋不到吃食,靠捕殺野物為生。




這種一看就瘮人的蛇,江白硯居然敢碰?




施黛蹙眉蜷起拇指,指腹蹭




過他掌心,觸碰到一片厚繭:“你還吃過什麼?”




覺察施黛的小動作,江白硯眨眼,指尖與她相扣,語調如常:“豺狼虎豹,游魚雀鳥,還有些入邪的妖。”




……邪祟?




施黛一時沒說出話。




江白硯見她驚訝,反倒笑了笑:“兒時不懂分辨,為了充飢,什麼都吃過。”




他輕聲道:“現在不會了。”




怎麼變成江白硯反過來安慰她。




施黛一把捏緊他掌心:“當然不會了。你跟著我,得吃最好的,紫龍糕、櫻桃酥、蓮花餅、逍遙炙、糯米飯、蒸全羊……”




江白硯無言揚唇,一瞬不瞬看著她側臉,聽施黛報菜名。




等她終於說完,江白硯道:“我揹你?”




施黛扭頭:“嗯?”




春天草木葳蕤,亂七八糟的雜草拂過小腿,確實很不舒服。




她看了看腳下綠油油的野草,揚起下巴,矜矜一笑:“不要,我的力氣多得很。這種地方,要兩個人一起走才有意思。”




距離苗寨,應該不遠了。




他們來前打聽過路徑,沿著山路走三個多時辰,便是苗人群居的山寨。




施黛幹勁十足,拉著江白硯一路向前。




春色正好,山明水秀。




施黛的紅裙左右搖曳,環佩作響,漫山遍野的花香襲來,讓她臉龐也暈出淡淡粉色。




江白硯行於她身側,黑衣利落俊逸,像棵蒼勁有力的古松。




風月無邊,般般入畫,施黛嘰嘰喳喳和他說著話,直到抵達苗寨,居然沒覺得多麼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