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82.第二十六章 真定之戰(十)

天陰沉沉的, 洹水村的農人抬頭看一看,就連忙彎腰收拾收拾,將陶罐和乾糧都裝進筐裡,準備回村子裡去避雨。




田荒了很多, 但並不是都能重新開墾, 河水決堤氾濫,許多低窪處就成了沼澤。




洹水村在高地上, 倒是不懼這一點, 但因為它建在高地上, 就成了往來軍隊與流寇的必經之路。




農人剛開始是更加小心的, 附近一有動靜, 遠遠見了車馬旗幟, 他們立刻就躲,躲到荒地裡挖出的地窖裡去。他們的食物與妻兒老小也在那裡, 畢竟誰知道士兵或是流寇經過時會帶走什麼?




後來這附近有了靈應軍, 又有了河北義軍, 農人漸漸就不躲了。




靈應軍很有趣, 一群講著蜀中話的道士, 第一次來村莊渾然不像士兵,農人就大意了,與他們小心攀談幾句, 這些小道士喝了他們的水, 就給他們一些符籙做謝禮。




剛開始農人覺得不划算,這些農人想求的事情太多,想求的靈符就也特別的多,這村子攏共也只有一口乾淨的井,井水換符, 很合理呀!這麼多人喝了幾桶水,卻只給了幾張符,是不是虧本了!




後來發現他們是大宋的士兵,這就給農人嚇了一大跳!




明明可以強搶水來喝,不僅可以搶了那口水井,還有村中的婦人,甚至連這些農人一併捆了帶走,可靈應軍不管是穿著道袍還是鎧甲,依舊是和和氣氣地同他們打招呼。




“無量萬壽帝君,”他們說,“哥兒呦,你啷個不開腔咧?”




有了這樣的靈應軍在,洹水村的人就漸漸敢同往來的士兵搭幾句話,甚至還精明地做起了一些小生意。




他們因此在見到杜充的兵馬趕來時,沒有像初春時那樣躲起來。




杜充跑得很狼狽。




他不是個擅長騎馬的人,可他又怕極了金兵的騎兵,於是就只能整個人緊緊地趴在馬上,任由他的親兵替他控制著馬兒。好在他們一路往南跑,那馬也不必左突右閃,就這麼跑到了洹水村。




親兵說,杜帥,且歇一歇吧?人雖無事,馬已無力呀!




馬兒漸漸慢下來,直到停步,杜充就往後看了一眼。




除卻他的士兵之外,身後只有蒼茫的荒野與沼澤,河流與白骨。




連一棵樹都沒有。




可他還是仔細地聽了聽,聽北方是不是傳來馬蹄聲——他一直聽得到馬蹄聲,難道那只是風聲?




他忽然意識到親兵都在看他,他立刻就將那點恐懼藏在了心裡。




“就讓馬兒歇一歇吧。”他和顏悅色地說道。




有人就要扶他下馬,可杜充是很想裝一把剛強的。




他腳踩著馬鐙,剛要動一動,忽然發現腰部以下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沒受過傷。




那只是他過度恐懼,過度緊張的緣故。




但他還是硬撐著說道,“必是適才拒敵時,為流矢所傷。”




親兵裡有人就極詫異,不知中了箭矢怎麼連個箭頭也看不見,但那人剛張嘴,立刻就被別人推了一把。




乖覺的副將趕緊上前一步,將他從馬上扶下來。




“杜帥,此地粗陋,只能暫歇,待進了城再行包紮醫治吧?”




杜充就嘆了一口氣,“若非有重任在身,我恨不能以身殉國啊!”




親兵們這時候也已經從錯愕裡反應過來了,副將一迭聲地勸,其他人就趕緊將慷慨激昂的時間留給杜帥自己。




這是個村莊,村裡有農人,他們可以在這獲得許多補給,他們得快些。




村子裡的人也見了這一幕。